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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三,上巳节。

浴兰汤兮沭芳,华采衣兮若英。

刚刚睡醒的青描夏,睡眼惺忪,意识还有些模糊不清的时候,就被她亲爱的娘亲和婆婆像剥鸡蛋壳一样剥光了衣服,随即塞进了一个冒着热腾腾水汽的大浴桶之中。

浴桶中的汤水温度适宜,温暖舒适,仿佛每一个毛孔都在欢呼雀跃。

“啊,舒服!”

青描夏忍不住发出一声满足的轻叹声,眼皮渐渐沉重起来,差一点点就要再次昏睡过去。

“小七,快醒醒,不许再睡了!”

苗贞耘的声音忽然响起,将快要进入梦乡的青描夏猛地拉回现实。

青描夏感觉到有几滴冰冷的水珠滴落在脸颊上,与周围温热的水气形成鲜明对比,使得那股凉意愈发突出。

她艰难地撑开沉重的眼皮,用手扶着浴桶边缘,慢慢抬起头来。

“娘亲,您这是要干什么啊?”

青描夏疑惑地看着眼前的情景,只见自家母亲大人手中握着一根细细的柳枝,正将其浸入某种水中,然后轻轻地点在自己的脸上。

“可算醒了?这可是你爹爹今天一大早就派人去采摘那些正在盛开的芍药花朵,收集而来的新鲜花露呢,专门给你用来祈求福气的。”

“芍药花露?”

青描夏惊讶地睁大了双眼,难以置信自己竟然能够有幸享受这样的待遇。

花,乃是中草药中的翘楚,自古以来便备受人们喜爱与推崇。

古人对花之妙用颇有研究:春日采撷桃花、夏日摘取荷花、秋日采摘芙蓉、冬日煎煮雪水,以香汤沐浴,更有甚者,巧用三花去除皱纹,凭借一水留住容颜。

然而,能够享受到如此殊遇之人,若非富贵显达之流,便是名门望族之后。

毕竟对于寻常百姓而言,维持生计已耗尽全力,哪有余暇摆弄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青描夏来到这个世界已有七八个年头,这种经历还是第一次,自是难免感到些许惊讶的。

“娘亲,您所说的花露莫非取自爹爹亲手种的那片芍药不成?”她满心疑惑地问道。

“自然,除了那些,家里哪有芍药?”

苗贞耘轻笑着回答道,将最后一点花露点到了青描夏嫩白的小脸上。

“这兰汤沐浴不宜过长,时候差不多了,小姐快些起身吧。”一旁的婆婆善意提醒道。

“嗯嗯。”

青描夏轻声应允,双手紧握住浴桶边缘,缓缓站立起身来。

眼前只有母亲与自幼看着自己长大的婆婆,并无他人在场,因此青描夏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习惯了,主要是。

暮春者,春服既成。

青描夏刚刚沐浴完兰汤,又涂抹了一些芍药花露,此刻正满心欢喜地试穿着崭新的春衣。

她深深吸一口气,陶醉于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阵阵幽香之中。

“娘亲,您闻闻,我身上好香呀!”青描夏朝母亲苗贞耘兴奋地喊道。

苗贞耘微笑着走到女儿身边,轻轻嗅了嗅,回答道:“是啊,你刚刚沐浴了兰汤,这新衣服也刚刚用香料熏过,当然香气扑鼻啦。”

青描夏开心地点点头,接着好奇地问道:“娘亲,这上巳节是不是家家户户都会像我们一样,使用佩兰煎水来沐浴啊?”

苗贞耘温柔地抚摸着女儿的头发,肯定地说:“是啊,上巳节对女儿家可是个重要的节日,大家都希望通过洗沐佩兰水,驱除疾病和晦气,祈求健康平安。”

青描夏眨眨眼睛,若有所思地说:“嗯……我明白了。不过,娘亲,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苗贞耘好奇地问:“哦?什么问题呀?”

青描夏一脸担忧地说:“都说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有了路。那您说,如果薅佩兰的人太多了,会不会把它们都薅秃了呢?这样以后大家岂不是就没有佩兰可以用了?”

苗贞耘听了女儿的话,不禁被逗得笑出声来。

“傻孩子,不用担心这个问题。大自然有着神奇的自我恢复能力,而且,人们在采摘佩兰时也会注意保护,不会让它们灭绝的。”

青描夏松了口气,笑着说:“那就好,我可不想看到佩兰被薅秃了,我还等着以后每一年的上巳节沐浴兰汤呢。”

“好了,不说这个了,让婆婆给你收拾一下,一会儿随我赴宴去。”苗贞耘看着一脸兴奋的小女儿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

“哦。”青描夏乖巧地点点头,然后任由婆婆给自己梳头整理。

今天是上巳节,原本应该是三五成群去水边饮宴、郊外游春的日子,但奈何碰上了宫中太后设宴,众人也只能遵命前往。

一个时辰之后,苗贞耘和青描夏所乘坐的马车抵达了宫门口。

苗贞耘理了理并不凌乱的裙角,先下了车,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小女儿抱下车来,并仔细地替她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头发,再次嘱咐起来。

“夏夏啊,这皇宫可不比外面,里面规矩繁多,你可千万要老老实实地待着,不要到处乱跑,听到没?”

“娘亲,您都已经说了好多遍啦,我保证会乖乖听话的,绝对不会乱跑的,您就放心吧!”

青描夏差点就竖起三根手指对天发誓了,毕竟自己以前的那些“丰功伟绩”实在是太多了,每次一说要去赴宴,家里人都会担心得不得了。

其实说起来,这些年跟着母亲也参加过不少大大小小的宴会了,只是这皇宫里举办的宴会还真是第一次呢。

想到这里,青描夏的心里不禁有些期待起来。

母女俩到达举办宴会的韶乐宫的时候,宫殿内已经坐着不少人了,因是太后宴请,参加宴会的都是女性,不是宗妇,就是官员女眷。

“青夫人,这边请。”

苗贞耘牵着小女儿,由宫人带到一处坐下。

这宫内呈品字形布置,位于最中央的必然是太后的位置了,参会的女眷座位安排在两旁,一人有一桌、一凳。

宴会还没开始,但正中间乐舞已经开始表演了,殿内歌舞升平,热闹非凡。

借着欣赏歌舞,青描夏左右打量了一下,自己和母亲所处的位置偏后,这个位置距离主位可真不算近,哪怕双眼视力五点一,青描夏也不觉得自己能看清前面人的脸。

不过这样也好,就如同参加公司聚餐时,如果你所坐的位置与老板相隔甚远,那么心情便会愈发轻松愉悦,甚至能够比平时多吃下一碗米饭呢。

青描夏缓缓收回目光,却在不经意间瞥见坐在自己对面的那位小姐姐。

只见她手持一柄精美的团扇,巧妙地遮住嘴巴,正一小口、一小口地品尝着点心,看她那神情,明显是很愉悦的。

由于早晨出门匆忙,又怕吃多了肠胃不适,只简单吃了半个肉馒头,此时此刻的青描夏顿时感到腹中饥饿难耐,仿佛有一团火焰正在熊熊燃烧。

【这桌上的点心可真是淘气啊,我都说过不饿、不饿啦,它们竟然还不停地诱惑着我。】

苗贞耘:……

看着自家小女儿对桌上的点心表现出如此垂涎欲滴的模样,苗贞耘心中不禁一阵无语。

然而,她并未出声揭穿,而是不动声色地将盛放点心的盘子轻轻推向青描夏。

【哎呀!这些点心难道长脚了不成?怎么如此急不可耐?】

【被吃的居然比吃的人还着急?】

青描夏的眼中满是那些制作精巧细致的点心,完全没有留意到苗贞耘的举动。

她只是惊讶地发现那些点心似乎无缘无故地向自己靠近了一些,这让她不由得喜笑颜开,一双原本就圆润可爱的眼睛变得更加明亮动人。

【嘿嘿,主动送上门来的点心如果不吃那可真是太不礼貌啦!我可是个懂礼数、讲文明的好孩子。】

【盛情难却啊,那我就勉为其难的尝一小口吧。】

青描夏“不情愿”地缓缓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地拿起其中一块点心,并迫不及待地轻轻咬了一口。

这点心的外皮极为轻薄,刚一入口便能立刻品尝到里面馅料的滋味儿。

酸甜可口的山楂馅料仿佛瞬间穿透味蕾,一下就击中了她的心巴。

她紧接着又毫不犹豫地咬下第二口,那酥脆得直掉渣的饼皮与酸甜软糯的馅料相互交融,口感绝佳,令人回味无穷,吃得青描夏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眨眼间功夫,一块儿山楂饼已经被青描夏消灭干净了,意犹未尽的她像只做贼心虚的小老鼠似的,先是偷偷摸摸向四周张望一圈,确定没人注意后,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次拿起了一块形如梅花状的点心。

青描夏优雅但迅速的用着点心,不时竖着耳朵听着周围人交谈,冷不丁一抬头,恰巧对上对面那位小姐姐笑意吟吟的目光。

难得在宴会之上遇到一个志趣相投之人,青描夏迅速将手中仅剩的一小块点心塞进嘴里,然后报以对方一个甜甜微笑作为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