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泷墨见状,上前一步攥住宿逾的肩膀,打算将人带到当初指定好的位置。

大人说,那药是特意为宿逾调制的,只会暂时让他陷入昏迷状态,待药效过后,便会相安无事。

泷墨垂眸看着宿逾沉睡的面庞,心中的愧疚隐隐破土。

但当他视线转移到一旁偌大的府邸,熟悉且陌生,痛苦且恐惧。

心中的恨与怨,将愧疚剥夺。

泷墨望着不断朝自己靠近的黑气,眸中跳跃着异样的光亮。

“你将他交给我就可以了。”

泷墨脚步一顿,松开了搂着宿逾肩膀的手,而后将人放到座位上靠着。

他动作刚做完,正想要和大人说,这城主府中可能藏了一位修仙大能。

但他的腰还没来得及直起,一道犹如飓风般的黑气,猛地朝着宿逾裹挟而去。

泷墨讶异之余,忙地起身问道,“大人!不是说利用宿逾引出霜曜仙尊吗?可为何······”

话道一半,泷墨便不知如何开口。

过去他曾见过,大人用黑气攻击人,那场景与当下无异。

那么现在呢?大人究竟想要对宿逾干什么?为什么不告诉他?

泷墨抬头,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空中的黑气,期望能有一个答案解除心中的困惑。

信任弥足珍贵,亦很难托付,连血脉至亲之间,也未尝有准确的信任。但敞开心扉托付后被无情摧毁,那将是一道致命打击。

泷墨好不容易克服内心的恐惧,在宛如废墟的心中找到了唯一残存,满心欢喜地捧献于他。

他不敢相信,若是连……

“泷墨,你别太天真了!”一道嘲讽的声音传出,冰冷刺骨让泷墨一阵心寒。

“我既要这具身体,也要沈砚辞死!我辛苦筹划这么久,可不是为了看你们兄弟情深!”

“你难道想让我功亏一篑吗?!”

话落,泷墨心中焦急万分。

一时不知所措,只是呆愣地站在原地。

他是想要大人计划成功,但他的最初目的是为了妖族,倘若今日可以为了私欲谋杀一只妖,那么来日呢?

更何况,大人说过不伤宿逾的!

他这般欺骗玩弄,是否将他的渴求放在心上,又是否将他的信任放在眼里。

泷墨脑子一片混沌,茫然地看着被黑气层层包裹的宿逾。

刹那间,他仿佛看到了过去被无尽的黑暗拖进深渊的自己。

他必须得为他自己要一个交代。

泷墨浑身陡然一震。

他上前一步,双手抬至胸前指尖掐诀,打了一道妖气。

“泷墨!你要干什么?!”

气急败坏的声音传进泷墨耳中,他对此仿若未闻,而是问道,“大人你曾答应过我的!你如今背信弃义,我又算得了什么?!”

泷墨攥着宿逾的胳膊,将人护在身后,没有注意到宿逾轻颤的眼睫。

“该死的东西!”黑气眼见到手的鸭子飞了,怨气陡涨。

“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同我这样说话,我能利用你,那说明你还不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

“将宿逾送到我面前!”黑气命令道。

闻言,泷墨脸色愈发苍白,手也止不住的颤抖。

当初他死的那么惨,就是因为他始终坚持自己的原则,不懂变通,不折傲骨,绝不为此退后半步。

一根筋的死守,带他走向了死亡。

但泷墨改不了,也不会改!

“大人!你会对宿逾干什么?”

泷墨话音一落,迎面一道裹挟着取人性命般充斥暴戾杀气的劲风袭来。

“不明白的话,就去死吧,反正我的目的早已达成。”

一句轻飘飘的话,顿时让泷墨站不稳身子。

面对着大人毫不留情的杀意,泷墨心宛如被丢进了极寒深渊,结冰后又被狠狠敲碎。

倏然,身侧陡然一股强力,将他甩飞出去,重重地摔进了草坪里,压到了一片花草。

“宿逾?!你怎么……”

“狗东西,背后阴我是吧?!”宿逾一面骂道,一面从空间里拿出清影剑,手腕翻转,残影横飞,道道罡风直击黑气。

还好当初师尊给他吃了颗清心丹,要不然他现在怕是黑气侵体,走火入魔,直接被夺舍的身体。

这死东西,日日惦记着他的身体!

宿逾心中气愤的不行,腾空而起,手中的剑耍得只剩下残影。

剑身萦绕着一层淡淡的红气,宿逾手下不留情,乱刀横劈,罡风四起。

剑气所到之处,黑气片甲不留。

“啊啊啊啊啊——”

一道发狂的嘶吼声破空传出。

四散的黑气勉强凝成实体,疯狂地朝宿逾扑去,吼着质问道,“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怎么会伤到我?!!”

“我是你爹!”

宿逾持剑而立,衣袂飒飒,语气嚣张跋扈。

泷墨似死鱼一般躺在草坪里,生无可恋,陡然听见这话,如垂死病中惊坐起,瞪大了眼眸看着宿逾恣意飒爽的背影。

悄悄竖了个拇指。

宿逾一个黄毛小儿在它面前竟然敢如此轻狂,让黑气气得抓狂,势必要取他性命。

宿逾微眯着眼,他眼瞳中倒映的黑点愈来愈大,直至充斥填满。

劲风掀起他额前碎发,露出了他精致昳丽的眉眼,眼尾稍稍上挑,绯红的唇瓣勾着一抹玩味的笑。

“宿逾——!”

泷墨瞧着宿逾命悬一线,嘶吼着喊道让他躲开,他脖颈上的青筋暴起,眼球充血,面目狰狞。

可当宿逾轻飘飘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睛。

他瞬间又冷静了下来。

“砚砚——”宿逾语调散漫悠长。

盐?

宿逾喊盐干什么?

泷墨刚放下的心又狠狠悬了起来,懊恼着挣扎起身。

黑气中隐隐约约透着一双猩红的眼眸,此刻这双诡眼中,是势在必得的杀意,仿佛宿逾的这条命,它要定了一般。

一尺……一寸,宿逾临危不动。

骤然,一道磅礴的灵力温柔地擦过宿逾耳畔,凶狠地将好不容易凝聚的黑气一瞬打散。

泷墨:???

黑气:???!

泷墨瞧着那张普通且熟悉的脸,怔愣了一瞬。

这太虚宗顺便一位弟子,都这么厉害吗?

“啊啊啊啊啊啊——!我要你死!”

感受到熟悉的攻击,黑气瞬间意识到了,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蹦跶了这么久的人,竟然是它处心积虑要杀的人。

可它偏偏没有发现,如今还错过了大好时机。

单凭宿逾来制服他,是完全不够的。

所以它才故意欺骗泷墨,为得就是夺取宿逾的身体,利用他身体神秘的力量,来与沈砚辞抗衡,彻底将他击杀。

可如今……它气得恨不得将所有人撕碎!

沈砚辞见此,面上古井无波,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一招比一招更急、更猛!

黑气如一簇烟花,很快便在空气中炸开,而后陨落。

沈砚辞并没有掉以轻心,他抬手一挥,整座城主府便被笼罩在结界之下。

“砚砚,它是死了吗?”

宿逾扯了扯沈砚辞的衣袖,凑近问道。

沈砚辞垂眸看着宿逾的眼睛,抬手替他将额前耷拉的发丝拂到脸旁,“没有,它死不了。”

宿逾闻言蹙眉,语气不解,“死不了?怎么会这样,那……”

“咳咳——”一道咳嗽的声音插入,打断了两人的交谈,“宿逾,它就是你的盐?”

“什么鬼?你这个狗东西,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宿逾怒视道,忽而又想起泷墨阴他,语气里又带着几分阴测威胁。

泷墨心虚地挠了挠鼻尖,眼神有点不敢看他,“你不是喜欢你师尊吗?他知道你脚踏两条船吗?我可以帮你打掩护的。”

“滚!”

“滚。”

泷墨:“……”

怎么回事,他明明出自好心,为何他们还不领情。

泷墨不得其解。

而后他看见那容貌普通的男子,幻化为了一位银发白衣的仙人,瞬间哑口无言。

好家伙,这一身独属于霜曜仙尊的装扮,让他不认出来也难。

“那什么,大人你们是杀不死的,”泷墨轻咳一声,实在忍受不了两人的眼神刀子,岔开话题道,“千百年来人世间的怨念,是它出现的根源。”

“妖族备受虐待,恶欲丛生,而这些怨气,成了大人的器皿,供它强大。”

“根本没有办法的,你们杀不了它。哪怕你们封印了它,它在妖族怨气的滋养下,终会卷土重来!”

“终是无解……”

宿逾沉默了,他侧头看向沈砚辞,眼中尽是无奈。

“宿逾,我利用了你,我很抱歉。但我不后悔。”

“人与妖之间的矛盾,终是会爆发的。我们会被摁在地上随意羞辱,但我们不甘于此。就算没有我,也会有千千万万的我,做出同样的选择。”

泷墨拍了拍衣袍上挂着的枯枝枯叶,故作轻松的笑道,“你原谅我也好,不原谅我也罢,反正我是活不了的。”

“不过……你是我遇见第一个,可以笑着活着的妖。”

宿逾垂眸,心中酸涩,唇瓣翕张,不知如何开口。

这时,一只有力的手臂搂住了他的肩膀,轻轻地拍了拍,似是鼓舞。

“……泷墨,请你继续坚持下吧,你没错,你是对的,你也不用道歉。”

“你没有对不起我,至少你也曾努力反抗过,只是我们太渺小,蚍蜉撼大树罢了。”

“你能活着,于我便抵过了千言万语。”

泷墨微微笑着,眼里有着释怀。

那么久了,他内心孤立无援,身心疲惫,痛苦煎熬。过去的伤痛,不是痛在身体上,而是刻在了他的灵魂里,如蛆附骨!

忽而,他视线扫过了沈砚辞腰间的玉牌。神色陡然凝重,疾声道,“仙尊!我曾在大人身上看见过差不多的玉牌。”

泷墨如今还尊称黑气为大人,那是因为自己的性命是它救的。无论如何,这都值得他感其恩遇一生。

沈砚辞指腹摩挲着玉牌,蹙眉道,“云青那边出事了。”

没想到这黑气功力竟然飞涨的如此之快,悄无声息离开了结界却无人发现。

宿逾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沉声问道,“我可以帮上忙的,那黑气还想害怕我的妖力。”

“嗯,”沈砚辞抬手抚了抚宿逾的脑袋,温声道,“不管怎么样,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沈砚辞抬手,两指间出现一张泛着莹光的符箓,而后嘴里低声念叨着什么,倏然,耀眼的亮光散开,刺得宿逾眯了眯眼睛。

“云青,日月山出事了,”沈砚辞对着手中的符箓说道。

“什么?!怎么会呢?我明明派人严加看守来着。”

云青说完这句话后,突然想起了什么,焦灼道,“师祖,那黑气好像可以附身!”

话落,一道诡异的妖气朝着沈砚辞扑去。

沈砚辞拂袖挥出一道灵力。

将“泷墨”击出去数米远,在地上擦出了一道划痕,而后狠狠撞在了树上。刹那间,树叶如天女散花一般,洋洋洒洒落了一大片。

“泷墨你干什么?!”宿逾急忙上前,却在看到他的眼睛时,顿住了脚步,冷声质问道,“你是谁?泷墨呢?”

宿逾持剑过耳,一脸警惕地盯着满脸邪气且诡谲的“泷墨。”

他的心很慌,攥着剑的手微微颤抖。

“泷墨不是早就死了吗?你应该知道的啊!”

“阿逾,你别听它的话,”沈砚辞余光瞥见印堂间萦绕着浓郁黑气的人,语气愈发沉重肃冷。

他在故意引诱阿逾。

沈砚辞眉眼一沉,用力甩出一道灵力。

莹白的灵力宛如刀刃,擦着“泷墨的肩膀”划去,衣袖瞬间被割开,同时伴随着皮肉划开的声音,以及骨头刺啦的声响,听着让人寒毛直立!

尽管如此,“泷墨”的伤口处,没有一丝鲜血。

“宿逾,我好痛苦啊!你帮帮我,帮我解脱……”

“泷墨”对此置之不理,只是眼角噙着泪,苦苦哀求着宿逾。

“你住嘴!泷墨呢?!”

“泷墨啊……泷墨困在了这具身体里,只要你杀了我,就能救他了。”

“泷墨”的声音里带着丝丝蛊惑。

沈砚辞眼眸微眯,攥住宿逾的手腕道,“阿逾,事情古怪,你别相信他。”

黑气的手段层出不穷,沈砚辞一时半会并没有摸清楚它陡然出现在泷墨体内取代他的原因。

但他知道,这黑气的功力,好似不断在增长。

沈砚辞再次拿出传音符,沉声道,“云青……”

“师祖!日月山的结界里,没有黑气了。而且外面,全部都乱套了,我正派弟子下山安顿混乱。师祖你不要着急!”

云青嘴上说着让沈砚辞不要着急,可他急得两个字恨不得连着一个字说。

“护好妖族,”沈砚辞简单地说了一句。

如今黑气故意制造混乱,激化人妖之间的矛盾,怕是为了在短时间内,获得更多的怨气,以此来提升功力。

云青语气一顿,明显愣了一下。片刻后赶忙应声道“好”。

沈砚辞手中的符箓化为灰烬,飘散到了空中。突然间,他手腕一拧,宿逾的身影一掠而过。

沈砚辞赶忙伸手再次拉住他。

可谁料,那“泷墨”竟然赶着上来被杀。

宿逾五指成利爪,尖锐锋利,直直穿透了泷墨的胸膛。

“宿逾啊,泷墨死了,你害得,哈哈哈哈!”

“泷墨”攥紧宿逾的手腕,往自己胸膛里送。他瞪着猩红的眼,眼神怪异地盯着宿逾,狰狞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