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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一留坐在轮椅上,一张嘴叭叭叭地说着,听得陆忘脸色越来越差。

“如果你没有反悔,后果会怎样?”

“如果我没有反悔,那么此刻秀安城早就是游戏中的副本,里面所有的人都跟着变异,普通人成为Npc,玩家成为诡异,技能越强的玩家,成为的诡异等级越高,而我,将是神级,我们会一同失去所有记忆,接受系统给予的副本剧情,以新的身份睁开眼,Npc和低等诡怪将永远困于副本,我将获得完整的权柄为游戏做事。总结就是,我们都有黑暗的未来。”

陆忘举起手,按到太阳穴处揉了揉。

如果真是如他所说,那么神级诡怪为什么会有天生执念的问题,似乎有了回答。

那便是,诡怪——曾经都是人类。

游戏吞噬现实,抹去里面的活人的记忆,使其异变,而其中达到某个标准的玩家,则能成为神级。

虽然记忆消失,但有些情感难以磨灭,从而附着于新的身份。

所以游戏里的神级,生来便有不知为何的执念,一生都为之去追寻。

像青蛇睁眼后就想要找哥哥,应该是他曾做过人,真有过一个哥哥。

或许真被季蓝猜中了,深渊里的每一层,曾经都是一个人类世界,因为被游戏吞并才成为如今那样。

现在,游戏开始吞并新的世界,不久后深渊会再多出一层。

而参加游戏的玩家,其中高位者,将苏醒为新的一批神级。

那么陆忘呢?

“呵……”

陆忘自嘲冷笑,其他神级都有可能曾经是人类,但他绝无可能,因为他诞生之初并不像现在这样,总想找家人什么的,而是只想体验人类的生活,只有天生的诡怪,才会那么好奇人类。

他的来源,一定另有原因。

陆忘看着面前的朋克老人,面色恢复如常道:

“但是你反悔了,所以没有失去记忆,也没有完全掌握权柄对吗?”

“没错。”

“你是怎么后悔的?”

老人嘿嘿一笑:“我觉醒了我的全部神性,还牺牲了我其他所有弟子。”

看来觉醒神性对于系统而言等于失控。

陆忘点点头,表示他懂了。

“这么说,你也算半个神级,权柄还是梦,我最近所做的梦是你在做手脚?”

“嘻嘻,本来以为不会影响到你的,没想到我成功了,看来我还是蛮厉害的。”老人腼腆一笑,他还挺得意。

“有没有可能,是我自己也想知道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从而默许了你的行为?”

老人不嘻嘻了。

“我以后还会继续做那个梦吗?”

“你想吗?想的话会继续……但我不知道你做完会有什么后果,可能真的会死哦,你最好想清楚,不然到时候我可不在了,帮不了你,咦,说起来,我可能真的能完成刺杀你的任务!”

“放心吧,你完不成,因为我不会死。”

陆忘闻到了诀别的味道,老人一口气全都招供而出,看来是自己作出了选择。

“你要放弃了?”

“是的。”张一留的回答很坦然,“其实我撑到这里已经是极限。心愿了了,没有动力了。”

“是因为已经见到你的宝贝弟子了吗?”

“更加是因为已经看到了你的选择。”

“呵,你知道游戏会吞并现实,想以小见大,知道我会对人类作出什么选择,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是诡,诡不会因为别人影响甚至是牺牲自己。”陆忘揉了揉胸口,“……某些极端个别的除外,但我绝不会,你把我坑过来不对我下手,还告诉我这么多,不只是因为打赌输了吧?

“是的,现在算下来,其实你欠我人情,我要求不高,在将来游戏要吞并外面现实的时候,保住我最后的弟子,你能做到的,对吧?”

“能倒是能,可我才不会管你的人情,我只公平交易,你的筹码好像不够,还是说,你还有其他准备?”

张一留脸上的笑容张狂,他就知道!他怎么可能不多做点准备呢?

老人手里的苹果削好了,递给了陆忘。

“这是出去的钥匙,另外还有一件真正的好东西……”

下一秒,水果刀反转向自己,一刀扎入心脏!

张一留手腕用力,刀口往下,划开了胸腔,接着右手伸进去咔嚓两声掰断肋骨,取出了最里面跳动的一团红色。

“即将陨落的半神级心脏,并且蕴含觉醒的神性,如果玩家拿在手中,可以去往游戏的任何一层,不用付出代价,如果诡怪吃掉它,可以直接升级,如果是神级获得,可以促发觉醒神性。”

陆忘咬下一口苹果,伸出手。

“成交。”

……

“阿嚏!”

一觉睡醒,张道人起身揉揉眼睛,发现四周变得格外空旷。

夕阳徐徐下落,阴风凉飕飕往身上刮着,医院病房消失不见,他被扔在了一片墓地里,周围白雾缭绕,看不清远处。

眼前的坟包没有碑,后面有一棵枝繁叶茂的梧桐树,树叶金黄,簌簌下落。

隔壁的隔壁的隔壁坟包前有人扫墓,是个年轻女人。

张道人捶捶睡觉压麻的腿,一瘸一拐走过去。

看了看墓碑,上面贴着照片是个白胡子老人。

再看向女人,跟老人有几分相似。

“你是他孙女?”

女人回头扫视他一眼,垂眸点头:“嗯。”

“这里埋的都是秀安城的人吗?”

“嗯。”

“秀安城还有多少人?”

“除了你,全都在这里。”

“那你……”

“我埋在后面。”

风陡然变大,女人的身影变虚,被吹散成一片粉末,周围的白雾也被一起吹散了。

张道人哑然,呆愣地站在那里,耳朵炸响一阵耳鸣。

不知过去多久,身后响起脚步声,是陆忘走了过来。

他肩头坐着白猫,猫嘴叼着塑料袋,袋子里装着一只烤大饼。

夕阳照耀在一人一猫身上,将他们的轮廓染得柔和,在一片荒凉阴冷的墓地中显得格外温暖。

“晚上了,吃点东西吧。”

陆忘说着,白猫伸长脖子,将塑料袋递到道长面前。

“哦。”

张道人接过袋子,拿出饼大口咬下,塞得腮帮子圆鼓鼓的。

“其实你什么都知道,对吧,不需要我解释了吧?”

“嗯。”

“那好,吃完了我们就回去吧。”

“行。”

“你不用买票了,我让蝉冥派了飞机过来接我们。”

“好。”

“飞机大概十分钟后就会到,你还有十分钟的时间。”

“……”

张道人已经把整个大饼囫囵吞下,颓丧地歪着头,欲言又止。

陆忘张开一条胳膊:“可以,但仅此一次。”

“谢谢,一米兄弟,你永远是我最好的兄弟!”

张道人迈两步向前,将头埋进那条胳膊里,肩膀微微抽动,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努力压抑着什么。

陆忘看向红灿灿的天空说:“有点安静啊,下场雨如何?”

哗啦——

大雨倾盆而下,噼里啪啦的雨声猛烈地敲打着这个世界。

喧嚣吵闹中,道长的肩膀抽动得越来越厉害,雨声中悄悄响起他的呜咽,下一刻,一声哭吼爆发。

陆忘闭上了眼不去看他,只听到这个已经三十的成年男人在大雨滂沱中,哭得歇斯底里,堪比五岁小孩。

……

凌晨四点,蝉冥开车送道长和陆忘,一起回到城东壹号。

陆以光还没有睡,钱冉冉也没有回去,两个人抱着大闸蟹蹲在客厅看电视,听到开门声,一齐跑过来迎接。

早就知道他们都会出现,钱冉冉备好了三个人的拖鞋,从架子上一一递出,递到道长的时候,见他神情疲惫,脸肿得像只包子。

“你被打了?”

“嗯。”

张道人声音嘶哑,几乎发不出声音。

陆以光冲上前想要照常扣住道长鼻孔,来一场男人之间的对决,也中途收手,改为笑嘻嘻地拍了拍他。

“谁欺负你了?我这就召集我所有的手下,去把他轰得渣都不剩!!!”

“他已经渣都不剩了。”

道长穿反了拖鞋,摇摇晃晃走向客房。

陆以光和钱冉冉一起看向蝉冥。

蝉冥表示:“不关我事,他在回来之前就这样了!”

三个人一起看向陆忘。

“他师父死了。”

三人一齐点头,懂了,那明天再说吧。

陆忘已经换好鞋,动身朝浴室方向走,顺便分配一下今晚的房间,两间客房被道长占了一间,只剩下另一间。

“蝉冥,今晚你睡我房间吧,让冉冉睡客房。”

“好的,那您呢?”

“我去书房,今晚通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