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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梦中之情,何必非真,天下岂少梦中之人耶?

虽然这一晚练舞令欢迎心绪起伏,但在她各种默念古诗词、化学元素周期表、乘法口诀的努力克制之下,终于没有梦醒,熬到了第二日的火柴厂开幕仪式。

一大清早,欢迎就打开衣柜挑选去晚宴的旗袍,可总觉得没有合适的。

咚咚,敲门声传来。

欢迎打开门,正是曾世庭。

他穿着白衬衫和黑西裤,衬衫领口解开两颗扣子,板正的收进垂顺的裤管里,显得腰身很细,笔直的裤管下是被擦得锃亮的黑皮鞋。

欢迎目光上移,曾世庭的头发被利落的梳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嘴角微微上扬,凸出的喉结和深陷的锁骨一样,令人移不开眼。

整个人散发着一丝不苟的儒雅和那么一丢丢……性感。

就在欢迎兀自欣赏的时候,曾世庭双手捧过来一个盒子,语气雀跃:“你打开看看。”

“什么呀?”

欢迎接过,打开一瞧,原来里面是一件绣着曼珠沙华的曳地旗袍。

她难掩惊喜:“给我的?”

曾世庭点头:“你穿上试试,看合不合身。”

欢迎换上旗袍,走出来在老座镜前转了一圈。

这件旗袍袍身合体,腰部微微收拢,长至小腿,底摆还绣着曼珠沙华的花瓣做点缀。

曾世庭道:“最近纺织厂不再接奉军军服的生意,开始接女士旗袍的单子了。这件衣服是最新款,全奉天城里仅此一件。”

欢迎转过身,明眸皓齿地一笑:“听曾老板这口气,我还以为是你亲自做的呢。多谢了,我正愁没有合适的衣服呢。”

蓦地,曾世庭面露羞赧:“衣服虽然不是我亲自做的,但这个是我亲手做的……”

他说着从西裤口袋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礼盒。

“这又是什么呀?”

欢迎走过来,一把接过,打开的瞬间,她愣住了。

因为里面是一串旗袍压襟,银质链子,挂钩是珐琅蝴蝶,中间是红玛瑙雕刻的曼珠沙华,最下面还坠着一颗小小的铃铛。

这正是欢迎第一次去长生店时,在太爷爷札记上挂着的那串……

见欢迎呆在原地,曾世庭有些不好意思道:“这个是我亲手做的,还好之前升官教了我雕刻,我见这红玛瑙的成色不错,就想雕个东西送给你。你日日穿旗袍,我便做成了旗袍压襟,正好可以配这件衣服。只是我太久没练雕工了,所以做的不是很精致。你别嫌弃啊……”

闻言,欢迎想起昨夜跳舞时曾世庭手上的伤痕,她拉起曾世庭的手道:“原来你手上这些伤口不是火柴木屑划的,都是雕这个弄伤的。”

“不碍事的。”曾世庭抽回了手。

欢迎拿起这串压襟端详,挂坠摇摇晃晃,铃铛发出清脆的叮铃声。

叮铃,叮铃……

好似谁哀婉的叹息。

忽然,一阵强烈的战栗从心脏开始,顷刻间蔓延至欢迎的全身。

仿佛时间就此凝固,化作电影中的升格镜头,周围的一切好似都变成落尽的花瓣,卷入岁月的长河之中。

一些模糊的画面闪过欢迎的脑海,炸开的蘑菇云,浓烟滚滚的火场,鲜红的血雨……无数种如曼珠沙华般的红色像走马灯一样悉数闪过。

紧接着,欢迎的心里突然涌起一阵揪心之痛,泪水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

连面前的曾世庭都被吓到了,他抬手帮她擦掉眼泪,忙问:“你怎么哭了?”

随着泪水流出,刚才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消失了。

欢迎挤出一丝笑容:“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太感动了吧。我很喜欢这个礼物,谢谢你。”

在刚刚那一刻,欢迎产生一种轻忽杳冥的错觉,好像自己接近了某些非常重要的东西,只要手指再稍微往前用力一够,就能突破某种时空的界限。

她也从未比此刻更加确定,曾世庭是真实存在的,不然自己怎么会在未来的长生店里发现这串旗袍压襟呢?

梦中的前尘往事竟形成了因果轮回,原来这串压襟的主人正是自己。

可是,那太爷爷他又身在何处呢?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捡大的惊呼声——

“哇!师父,您穿上这一身真是跟画报上的女郎一样美!不,比画报上的女郎还漂亮!”

欢迎被捡大天真的言语都得扑哧一笑。

*

展眼到了晚上,舞会晚宴的举办地点正是鹤鸣春酒楼的一楼。

欢迎和曾世庭下午就已到场,将场地布置得焕然一新。

曾世阆为了避嫌没有来,花行乐替他出席,她一到场便成为了万众瞩目的焦点。

商界的各位爱国人士也都聚在此处,众人推杯换盏之际,来了一个不速之客,正是日本商人井衫太郎。

之前在万雄起的婚礼上,欢迎见过这个人,对他的两撇八字胡有些印象。

她记得捡大说过,此人是日本商人在奉天城的领头,所以日本人开的东亚火柴厂自然也是在他的名下。但此人也是个笑面虎,看着和善,暗地里却会把所有挡他财路的人都解决掉……

那井衫太郎一进来便直奔欢迎而来,用并不标准的汉语说道:“这位就是官老板吧,久仰久仰,只是还未来得及登门拜访。”

欢迎讪笑道:“井衫先生,久仰就行了,倒也不必拜访。我是做棺材铺生意的,来找我准没什么好事。”

井衫太郎摸了摸自己的八字胡须道:“官老板真是会说笑。如今奉天市面上所有的火柴,都产自于我们东亚火柴厂,不知道您跟曾老板新成立的真真火柴又能坚持多久呢?”

欢迎眉梢一挑,转言道:“看来井衫先生对我们中国文化不太了解,想在我们的地盘做生意,还是要多下点功夫啊。我们中国有一句话叫做,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说的就是哪怕最初力量微小,只要通过不断的努力和发展,终有一日也可以成为燎原之火。我们真真火柴厂虽然刚刚成立,但我相信有一天,它的星星之火,也可以照亮整个东北大地。”

井衫太郎不服气,还要再说什么之时,花行乐擎着酒杯走过来,“这不是井衫先生吗?舞会马上要开始了,我正愁没有舞伴呢,不如我们一起吧。”

井衫太郎瞧见花行乐,立马换上笑脸:“花小姐,能与你一起跳舞是我的荣幸。”

花行乐挽着他的手,转身离开之际,朝欢迎回眸一笑。

欢迎明白了,花行乐又帮了自己一次。毕竟和井衫太郎这种笑面虎硬碰硬,也不见得是好事。

这时,灯光缓缓暗下。

音乐响起,众人开始成双成对跳起交际舞。

*

欢迎跟曾世庭来到舞池中央,随着音乐的节拍二人翩然曼舞。

此刻,欢迎的舞步已经非常熟练,她身姿舒展,长长的裙裾如流水一般飘漾流动。

跳舞时,曾世庭突然问道:“方才你提到的那句,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说得真好。”

欢迎脱口而出:“这句话你都没听过吗?”

她说完才恍然意识到,这句话是毛主席1930年写的,如今是 1927年,曾世庭当然没有听到过了……

欢迎轻咳一声,转言道:“我是在书里看到的。”

曾世庭穷追不舍:“什么书,我也想看看。”

“就是……”

欢迎糊弄过去:“过段时间你应该就能看到了。”

随着音乐,欢迎一个转身动作,刚好瞥见在另一边跳舞的井衫太郎和花行乐。

她回过身,握住曾世庭的手,附在他耳边道:“对了,我瞧着那日本人过来就是要给咱们个下马威,说明咱们的火柴厂已经被日本人注意到了,你之后可得格外小心。”

曾世庭道:“你放心,我会谨慎小心的。”

欢迎点了点头。

时,对面的曾世庭笑道:“你今天跳得真好,只踩了我三次。”

欢迎得意起来:“那是,毕竟我昨天晚上练到那么晚。”

不过下一秒她才反应过来:“曾世庭,你刚刚是不是在取笑我?”

曾世庭粲然一笑:“我是真心在夸奖你。”

这一晚,火柴厂的舞会晚宴顺利结束,只是各界名流都给二人轮番敬酒,曾世庭避无可避,又帮欢迎挡了许多酒,导致整个人醉得不省人事。

*

夜已深,欢迎好不容易才把曾世庭拖回家里,结果刚到大厅,两人就摔在地毯上。

欢迎累的不行,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曾世庭躺在欢迎的腿上,他柔软的发丝时不时拂在欢迎裸露的腿边,有些痒痒的。

其实这个姿势无比暧昧,但欢迎又推不开他,只好任由曾世庭枕在自己的腿上。

欢迎戳了下曾世庭通红的脸颊:“平时没看出来,你可真沉呐,拖都拖不动……”

曾世庭动了动,微微睁开了眼睛,抬眸问道:“官真,是你吗?”

欢迎知道他喝醉了,应付答道:“当然了,不是我还能是谁把你拖回来?”

曾世庭歪了歪头,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枕在她的腿上,喃喃道:“我最近在梦里总会梦到你,可是梦里的你在另外一个地方,好像过得不是很开心……”

欢迎拉着他的胳膊:“行了,你快起来,我送你回房间。”

可她刚想用力拖,却发现曾世庭在抗拒,还拽住了她的手:“官真,你别走,留在这里陪我。”

欢迎见他不配合,只好暂时放弃把他拉回房间的念头,便抬手帮他解开勒在脖颈的领结和纽扣,让他稍微舒服些。

“官真,官真……”

曾世庭凝眸看着她,低声呼唤着。

“在呢,在呢……”

这时,曾世庭倏地拉住欢迎正在解扣子的手,眼神无比认真道:“你可不可以不要再找官长生了?”

闻言,欢迎一愣,这都哪跟哪啊?

只听曾世庭嘟嘟哝哝道:“官真,你不要再找官长生了,我知道他对你很重要,但你能不能别再喜欢官长生了,我陪着你不好吗?”

欢迎一脸无语,“你说啥呢?什么喜不喜欢的,我找官长生,那是因为他是我太爷——”

一瞬间,欢迎想起自己曾说过的话。

“他的名字叫官长生,性别男,今年算起来的话应该十七岁。”

“我们家跟他祖上有点关系,算是很远的远房亲戚,总之,这个人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我一定要找到他!”

“他长得很清秀,应该是个美男子。

“他是我来这里的全部目的和意义。”

“我要跟他做一件,将会改变我一生的事情。”

……

直到这一刻,欢迎才恍然大悟,之前自己描述官长生的种种,确实容易引人误会,估计曾世庭以为自己跟官长生是定了娃娃亲的关系。

原来这段时间,他肚子里藏着这么多弯弯绕绕的情绪,要不是酒后吐真言,自己还真不知道。

欢迎忍不住笑了:“曾世庭,你误会了,官长生是我近亲。你放心,我跟他是不可能结婚的。”

闻言,曾世庭眉头舒展:“那太好了。”

欢迎拧眉:“什么太好了?”

曾世庭拉着她的手,眼眸闪烁,努力吐字清晰地念道——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梦中之情,何必非真,天下岂少梦中之人耶?”

欢迎无语,曾世庭这酒品可真是有意思,喝醉了竟然喜欢背诵《牡丹亭》的唱词。

“行了,曾世庭别闹了,你快站起来,我扶你回房间。”

可曾世庭却拉着她的手,放到自己滚烫的脸颊,凝目看着她道:“官真,遇见你,就好像做了一场梦一样,真真……我对你的感情,你真的感受不到吗?”

这时,欢迎狂跳的心脏不自觉地萌生出一个荒唐的想法,难道曾世庭不是在撒酒疯,而是在……跟自己表白?

她立马打断:“曾世庭,你等等——”

可下一秒,她就听见曾世庭道:“官真,我可以喜欢你吗?”

“不可以——”

欢迎吓得大吼一声,磕磕绊绊道:“曾、曾世庭,我俩都不是一个世界的,而且我们还差、差着辈呢!”

此言一出,曾世庭一脸受伤,清凌凌眼睛里仿佛荡漾着水光:“我……我不会勉强你的,你不喜欢我就算了,何必要骗我呢?”

“我没有骗你,曾世庭,我真的不属于这里,你不能喜欢我的!”

欢迎语气激动,倾身向前,随着她说话的动作,胸前的那串压襟叮叮铛铛作响。

一瞬间,那串压襟上坠着的曼珠沙华好似活了,竟然发荣滋长,生发出如红线般缱绻的花瓣。

紧接着,眼前的一切都如炸开的花瓣一样烟消云散,连带着腿间温热的触感也消失了。

欢迎倏地睁开了眼眸。

梦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