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知无能无力,无法转圜,失望不已的影一不愿再耽搁,饭也不吃了,接了被奉还的信塞入怀中,拱手就提出告辞。
撇开别的不说,大过年的也不能这样不近人情,对方毕竟是上阵杀敌的英雄,不是坏人,李瑶光与于媚雪又心有不忍,不好多留人家,不过趁着影一走前,强势的给张罗了不少吃塞去,见他风尘仆仆一声狼狈,于媚雪又给了件丈夫旧斗篷予影一遮寒。
影一摸着被强塞来的东西,心中不是不歉疚,不好意思之下,便多嘴问了句可有什么要捎带给程塑的,于媚雪与李瑶光一喜,赶紧收拾,于媚雪把自己近来做的衣裳鞋袜统统打包,李瑶光也问季墨要来许多他亲手做的药,统统一并包好塞给影一只求转交。
影一接过,丢上马背,不做停留,转身离开。
一家人送走肩膀都垮了下来的影一,望着对方远去背影,李瑶光心中有些担忧,却没有看到,身后某爹哥笑的呀,尾巴都翘上了天。
却不知影一,一路打马过街,到了东城门,从来时走的旧友路线,偷偷经过半开的城门原路出城,北归路上,影一心情沉重,摸着怀里的信深深的忧愁上了。
若自己把这信原封不动还回去,他简直不敢想象自家主上会是如何颓丧,本就失亲,心里就只惦记着这么个人,一旦知道心爱的姑娘都弃他而去,不不不,是根本就没有过他,主上会如何想?
一想到当初大将军去后主上的状态,影一打从心底里害怕,怕自家年少却屡遭磨难的主上这次抗不过,彻底的变成行尸走肉,自此人生只有风雪,只剩冷漠。
这么一想,刚刚冲动义气一走了之的影一悔不当初,可把人绑走吗?
不,他做不到。
风雪前行中,影一目光不期然落到挂在马鞍两侧的包袱上,慢慢的,慢慢的,他收了身上的旧斗篷放好,心里有了个计划渐渐生成……
半月后,影一快马加鞭返回北地。
一回来顾不上梳洗,第一时间来到沈越办公的院落求见,屋中忙碌不停的沈越一听到影归来,赶紧打发了身边人叫影一入内。
看到熟悉的人裹着寒风刮了进来,沈越忙上来亲自扶起急迫问:“影一,如何?”
影一想到怀里的信暗自摇了摇头,只把背上的包袱一扯,双手捧到沈越手中。
“将军,属下幸不辱命,信已送到,这些都是李姑娘拜托小的带给将军您的。”
沈越大喜,一把接过搂紧又问,“那瑶光可说什么?可应我?”
被自家主上紧紧盯着,影一心中发苦,想到李瑶光那字字句句的铿锵拒绝,再看眼下主上的欣喜若狂,影一心中决断更是坚定了三分,苦涩的把当日李瑶光的话换了个说辞。
“回将军,李姑娘说,说,您看到这些东西自知她心意。”
“真的?”,沈越眼眸亮闪闪的。
影一重重点头,“真的。”
“好,哈哈,极好!”,沈越笑着,忙打开手中包袱,见到里头是各色药瓶子还有衣物鞋袜,没少用过这些药物的沈越很是开心激动。
一手紧紧拽着药瓶,一手轻轻摩挲着崭新厚实的衣裳鞋袜,他甚至都能想象得到,那样一个爽直的姑娘,为了自己端坐窗前细细密密给自己做衣裳的画面……
若不是心中有自己,如何会如此?
这便是他家瑶光的心意,他知了,很知!
连日来压在心头让他喘不过气的大山豁然崩塌,沈越得以喘息,心中越发坚定,待到大事方成,自己定不让他的瑶光委屈。
沈越退去全身的冷肃,浑身都洋溢着幸福的气息,往日冰封的脸上难得挂着真心笑容,这一幕看得影一心焦又心疼,却再不后悔自己的阴奉阳违。
为了主上,便是将来有一日事发,自己要受千刀万剐的重罚,他也认了,只求先过了眼下这一关再说。
沈越喜滋滋的只想赶紧梳洗一番,好换上心爱姑娘特意为自己做的心意,见影一还跪着,从狂喜中醒过神来的沈越忙发话。
“影一辛苦,想必也累了,放你几日大假,好好下去梳洗休息,半月后再来当差。”
影一苦涩的拱手应喏,终是不忍再看他家主上模样,心虚羞愧的告退了出来。
也是巧了,回去的路上,遇到正好进门来探望沈越的程塑,对方与自己熟识,见到自己笑呵呵的就过来了,上来就照着他肩膀一巴掌亲昵道。
“嘿,影一,好家伙,总算是见到你了,前阵子听影二说,大将军派你出门办事去了,你到底去哪了呀?大过年的也不见回,这正月马上就要出了,你才得归,好兄弟,回头哥哥请你喝酒,你可得来呀。”
面对这般热情的程塑,再想到他的妻子家小再气自己对他却是真心,见他急回食物干粮衣物样样用心,自己却背着她们捅刀子,把嫂夫人托付的东西都给了主上,着实是自己不地道。
可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是会义无反顾的这般选择,只是眼下再面对眼前出生入死过的兄弟袍泽之时,影一难免羞愧。
想了想,又心知主上对此人的重视,影一还是决定不要全部隐瞒,便半真半假拉着程塑到一边叙话。
“程哥,我们自己人,我也不瞒你,将军这次派我去南边有事,我顺道去了趟你家,见了嫂夫人,喏,这是嫂夫人托付我给你带的衣裳。”
没别的法子了,影一把自己当初下意识收好没穿的旧披风双手奉上。
自家媳妇的针线他熟悉呀,看到自己的旧衣,程塑眼眶一热,脑子一懵,双手接过捧在手中脸贴上去蹭了蹭,深深吸闻,就仿佛是想汲取家人气息一般,心绪一时间完全被思念压满,毫无抵抗力,哪里还有别个心思计较影一话中真假?只一个劲的道谢谢。
影一见状更是羞愧,不敢当谢,摆着手的借口还有事就飞快离开了,程塑也不顾上,紧紧搂着旧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多想,不过就是觉得吧,影一这家伙离开的步伐莫名带着慌乱,还火急火燎的。
当时他也不以为意,只觉得这货怕是真有急事。
可当后头,程塑珍惜的藏好旧衣,大将军的纳妾礼来,帅府宴席的时候,看着大将军身上穿着的那身明显不合他身的衣裳引得全场侧目,大将军自己却浑不在意,众人私下议论纷纷的时候,程塑只觉头皮都是麻的。
他可能是眼花了,远远见着大将军身上那身衣裳,针脚他怎么看怎么熟悉,好似出自他媳妇的手一般……
这是怎么回事?程塑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