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大校园里。
雨才停歇不久,枝头的绿叶被雨水压弯了头,滴滴答答打在林荫道的石砖上。路过的学生偶然被雨滴砸中脑门,骂了声倒霉就快步穿行而过。
虽然明天就是军训的时间,可去领军训服的人并不多,大约是被刚刚那场暴雨劝退了,主干道上只有零星几个人。
宋纾意抱着刚领到的军训服,沿着京大的月影花园往回寝室的路走。
入目是一片花海,她脚步慢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闻到雨后花朵浸蕴朝露的清香。
树梢掠过几声鸟鸣,花园里很安静,宋纾意不自觉地脚步放轻。
只是突如其来的铃声打破了寂静。
她匆忙打开挎包拿出手机,来电显示是“妈妈”。
宋纾意接起,对面响起一个轻柔的女声。
“意意,明天就要军训了,妈妈有个卖护肤品的朋友,我找她买些防晒霜给你寄过去好吗?”
可宋纾意很清楚余洁那个所谓的朋友,不过是一个做微商的。之前宋纾意用过,不出半小时就过敏红了脸。
她低下眸,“不用了妈妈,我已经买好防晒了。”
“对了,”余洁犹疑地问,“意意,你见到他没有?”
知道她说的“他”是在指谁,宋纾意眼帘一颤,声音低下来,“没有。”
余洁欲言又止,“唉,算了,我以为他会顾及你们父女情分见你一面的。”
宋纾意握着手机的五指微微攥紧,“我们两个人生活就够了。十八岁前的抚养费,是他该给的。”
余洁应声:“好好好,不提他。”
接着是日常聊起从街坊邻居那儿听来的八卦,或是七姑八姨又来找她借钱。不放心地又叮嘱了大段话,通话才接近尾声。
宋纾意准备挂断电话时,余洁又说:“意意,你之前说的那个哥哥,找到了吗?”
她眼帘一抖,嗓音里染上不自觉的颤:“……没有。”
“好吧,没见到也不要紧的,”余洁轻叹了一声,“只是你外婆总是念叨你,怕你去了人生地不熟的京城会不习惯。那男生是你外婆好友的孙子,跟你又是同一个学校,也方便照拂你。”
宋纾意低眸,“你告诉外婆让她不用担心,我是成年人了,可以照顾好自己。”
余洁想起来什么似的,“还有,你应该记得他的名字吧?”
宋纾意这会儿已经走出了月影花园,出口处是一个支着遮阳棚的摊点。摆摊人的脸裹得严严实实,依稀能辨认出是女生。
女生看见有人,飞快地拿起桌上的东西快步奔过来。
她紧张地张望四周,压低声音:“同学,京大校草陆霁沉的写真要不要来一份?”
宋纾意指了指抵在耳边的手机示意自己在接电话,女生会意,立即噤声退了几步,却还是将手里的纸盒子递给她。
宋纾意垂眸,纸盒的封面印着一个模样清隽的少年。
不知道女生是从哪儿找来的照片,竟是久远的高中时期证件照。
照片里的人留着比寸头还长些的黑发,衬得他肤色冷白。开扇形的桃花眼似笑非笑地轻勾着,眉眼里浸染着少年时期的意气风发。白衬衫领口的扣子松着,锁骨轮廓若隐若现。他薄唇轻抿,唇边恣意自信的笑意。比起现在的攻略性十足的长相,高中时期要显得更有少年气。
宋纾意还记得这张证件照当年在云川一中的校园论坛杀疯了。
她也跟着照片里的少年笑了,“记得。陆霁沉。”
“对对,是这个名儿。”听她记得,余洁松了口气,“听说那孩子是两年前咱们安和的市理科状元,不仅成绩好,长相也是一等一的出众。虽然他长你两岁,但也算是平辈。要是见到了,要礼貌一些,叫人哥哥,知道吗?”
“知道了。”
结束了漫长的通话,宋纾意轻舒了口气。
女生重新上前,才注意到她怀里抱着的军训服,更热情了:“原来是学妹啊。你手上拿着的这份写真,就是我们京大一枝花——陆霁沉的!怎么样,是不是帅得惨绝人寰?”
说是写真,封面的盒子材质手感很劣质,很显然是盗版。
宋纾意将盒子塞回她手里,乖软的声音却坚定有力:“同学,未经肖像权人同意,私自印制其照片并进行公开或出售等谋利行为属于侵犯他人肖像权的行为,这是违法的。需要我念出这条规定出自《民法典》的哪一条么?”
女生没想到对方还是个法律意识如此强烈的,热情的态度一收,警惕地后退。
“法律系的?”
宋纾意不置可否:“学姐,现在向肖像权人主动道歉并获得谅解的话,可以从轻处理。”
女生转头就跑,“不用了,我以后再也不卖就是了,放过我吧!”
她草草地收拾完东西,折叠起桌子就夹着仓皇逃跑了,连遮阳棚也不要了。
宋纾意安静看着女生的背影消失在楼后的墙角,才收回视线。
她抱着军训服继续往女生宿舍走,途径中心广场时,脚步慢了下来,目光在一处定住。
广场的入口处是京大的“名人栏”,上面挂着学校的优秀人物以示表彰。
从老师到辅导员,最后一块板才是学生的区域。
宋纾意在学生栏前停下,抬起的手滞在空中又垂了下来。
无论是大三学生优秀代表,还是经管分院的三好学生评选,甚至学生会主席那一栏,都写着同一个名字:陆霁沉。
选用的照片大约是刚入学时拍的,和刚刚那张高中时期照片很相像,只是眉眼间的情绪更为懒散了些。
光风霁月,暮霭沉沉。
知道他名字的一刻起,宋纾意脑海里就浮现了两个词。
她很早之前就知道他名字了,比从余洁口中听说时,还要早。
宋纾意在名人栏前站了许久,直到小腿传来酥麻感,才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