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九月,天气渐凉,做秋衫的人日益增多,即使容宜一整天在工坊,也能从铺头传来的热闹交谈声中,感受到锦绣坊生意的火热。
可芸娘却似乎并不怎么高兴,在工坊查看绣娘们工作时,甚至是有些愁眉苦脸。
容宜不禁有些好奇地问小桃:“小桃姐,锦绣坊每日来客这么多,芸娘为何还闷闷不乐呢?”
“现在的客人哪算多了?以前生意火爆时我们还得熬夜赶工呢!如今京城的成衣坊和绣坊越来越多,很多客人都只是来看看,说不定一转身又被其他店勾走了!”
小桃蹙眉,一边绣着钉珠一边继续道,“许多客人觉得在我们锦绣坊做衣服贵,可他们不知道我们绣坊的面料和绣线都是上乘的,而且每样都是芸娘亲自挑选的,有很多甚至还是要求订做的,其他便宜绣坊哪会在这些细节上花功夫?”
容宜瞧了瞧工作台上颜色富丽的绣线,她之前就觉得锦绣坊的绣线别样的顺滑,颜色也更为高级,原来是芸娘花了心思的。
“不过我们锦绣坊在世家间依旧是颇有名气,那些贵人才是真的识货。只是世家大族都有自己的绣房,我们也只不时有些大件的做做......”
听完小桃的话容宜明白了,芸娘应该是担心锦绣坊无法吸引新客,只能靠熟客经营。可做生意无法开源定是难以维系的,容宜抬头看了看芸娘,也替她着急。
又过了几日,容宜终于绣好了嫁衣,绯红的嫁衣上缀着华丽的金丝刺绣:大气的牡丹花间鸳鸯相依,祥云卷舒处桃花绽放,硕果累累的石榴树下金鱼嬉游......流光溢彩的小金珠装点在绣案上画龙点睛,霞披上摇曳的珠串流苏光彩夺目。
嫁衣成品既大气端庄又灵动优雅,容宜觉得这些时日的苦头没有白吃,颇有成就感。
芸娘喜上眉梢,一扫往日的烦闷,夸赞道:“我敢说,整个京城都寻不到这般好看的嫁衣!”
其他绣娘闻言放下了手里的活,纷纷过来观摩。
秦姑笑着打趣道:“容宜,你这般好手艺,是不是早就悄悄在替自己缝制嫁衣了?”
容宜懵然地连忙摆着手说没有。
芸娘也笑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容宜,你正是花信之年,现在不想着成婚,难道要像我一样等到始衰之年不成?”
小桃赶忙插嘴,“芸娘,您若是少安排点活给容宜,容宜可能还真就快成了呢?”
“哦?小桃何意呀?”芸娘笑问。
小桃努了努嘴,眼神朝远远站在工坊门外、神色冷硬的清永看去,大家霎时展现出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
容宜这次急了,起身慌忙道:“大家别误会,我和清永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乱点鸳鸯谱耽误清永娶妻就不好了。”
几个绣娘看热闹不嫌事大,还嘟囔着想撮合。
芸娘岔开话题道:“好了,下午贵人要来试嫁衣,容宜,你和我一块儿去二楼厢房。”
容宜还从未去厢房与贵客打过交道,不由得珍惜此次的机会,爽快地点头应好。
芸娘挑眉一笑,挽起容宜的手,贴近耳边悄声道:“得找个疼你的男子,不舍得让你自己做嫁衣的那种!”
容宜没想到芸娘竟是说这事,霎时又红了脸。她也不是那么爱脸红的人,只是每次谈到这样的话题,她脑子里便会闪现一个人的模样,而一想到那个人她就会克制不住地悸动。
午后,工部尚书的夫人和即将出嫁的女儿孟雪晴亲自过来了。
容宜跟着芸娘上了二楼,二楼的厢房光线透亮,家具摆设考究,宽敞又舒适。孟雪晴被几个丫鬟围着试嫁衣,红艳喜庆的嫁衣穿在面若桃李、婀娜多姿的少女身上,让人连连惊叹。
“嫁衣绣得真漂亮!芸娘,你们锦绣坊的出品不愧为绣艺之珍!”贵夫人围着孟雪晴转了一圈,颔首肯定,“雪晴,可满意这嫁衣?”
孟雪晴也觉得不错,点了点头。
芸娘含笑道:“听闻小姐要出嫁,芸娘可是重视极了,特地选了锦绣坊最厉害的绣娘缝制的!”
闻言,贵夫人的目光顺着芸娘的视线看向了容宜,问道:“这是当家绣娘?”
容宜行了礼,正欲说话,芸娘就先替她回答了,“可不是嘛!不是当家绣娘怎能绣出如此珍品?”
容宜瞳孔微扩,有些怔愣地看着芸娘,这是认可她了吗?
孟雪晴看着落地镜中的自己,有些苦恼,问道:“母亲,成婚那日女儿应该挽怎样的发髻呢?”
容宜看着妍姿俏丽的人,心里有了点想法,主动道:“孟小姐,民女可以试着替您梳个发髻吗?”
孟雪晴没有理由拒绝,便坐到厢房的妆台前让容宜着手试试。
容宜将那乌黑的秀发轻编,挽成了高雅秀丽的流云髻,两旁插上金蝶步摇,再用珠花点缀,最后插上花瓣层叠、娇艳欲滴的牡丹花簪。容宜觉得脸上显得太素净了些,又问道:“小姐,您带胭脂水粉了吗?”
孟雪晴示意丫鬟拿随身带着的妆匣给容宜,容宜取过东西替她细致地画了黛眉,涂了胭脂......最后还尽善尽美地帮她选了耳坠子。
芸娘没有插手,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容宜,觉得颇有意思。
完成后,孟雪晴有些惊艳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发髻、配饰和妆容搭配得如此契合。方当韶龄的少女娥眉淡拂春山,朱唇点缀一颗樱桃,脸夺其花之艳丽,似红杏枝头的明月。
孟雪晴欣喜地感叹:“母亲,这发髻真好看,衬得嫁衣也更好看了!”
贵夫人眼前一亮道:“真漂亮!芸娘,你这当家绣娘还真有本事!”
听到认可,容宜暗暗高兴,眼中神采飞扬。
孟雪晴看着容宜问道:“我成婚时你能像今日般替我梳妆吗?报酬好说。”
容宜弯了弯唇角,道:“谢谢小姐赏识,不过民女是锦绣坊的绣娘,这事还要问过芸娘。”
芸娘见容宜如此懂事能干,自然没有理由拒绝。
送走客人后,容宜拉住了芸娘,单独跟她说了些话。
“芸娘,我知道您最近有些烦心事,我有一个小点子,不知道您想不想听?”
芸娘早就发现容宜是个颇有想法的人,她在厢房的软榻上坐下,认真地听容宜说话。
容宜鼓起勇气,绘声绘色道:“芸娘,我觉得锦绣坊仅靠成衣和刺绣可能在京城还不够有吸引力,您刚才也看到了,一番打扮后孟小姐和夫人都更为满意和欢喜了。合适的妆容、饰品、发髻可以提升一件衣裳的魅力,也可以让客人收获不一样的愉悦。
您说我们在厢房添置些胭脂水粉,珠钗首饰可行吗?不止售卖成衣,还包括围绕定制的衣裳,完善客人的一整个形象!”
说完后,容宜略有些忐忑地看着芸娘神色的变化,她刚来绣坊没多久,她觉得好的事情,说不定芸娘会觉得是天方夜谭或是幼稚至极。
但她这样想也不是凭空得来的,在她小时候,就经常有人请娘亲去帮忙梳妆打扮,娘亲从京城来,见得市面多,又爱好临摹人物画,对于女子妆造这事向来是信手拈来,容宜在一旁看多了自然也就耳濡目染了。
意外的是,芸娘竟拍手认同了,“容宜,你的点子很不错,我觉得可以一试!这样吧,你这段时间先不用去工坊干活,和我一块儿去采买些厢房需要的东西,日后你就在厢房,按你的想法服侍好贵人。这事若是能成,月给翻倍,再给你算提成!”
容宜的眼睛笑得弯成了月牙,脸上绽放出别样的光彩,欢声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