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紫凝咬着牙,圆圆的鹿儿眼中跳动着两簇怒火,不由分说地伸出两只手就要去拽张栩然的发髻。
张栩然显然没意料到赵紫凝会如此粗蛮,吓得花容失色,丝毫没有反抗能力,抱头呆立在原地任其揪扯着头发。
容宜第一次见有人如此直白地替自己出头,心里顿时生起了一股暖意。可是张栩然还要帮大公子看病,不能真的把人打伤了呀!
容宜在一旁低声劝阻,“少夫人,您刚出月子,身体要紧,不要太动怒了。”
赵紫凝充耳不闻,直接扑倒了张栩然,胡乱揪着她的头发,似是要将那精心打理的发髻全部扯散扯乱为止。
容宜看着扭在一起的两个人,忧心忡忡地四处张望,万一被人瞧见了这场面,动手的赵紫凝可能没事,但大夫人势必会给她一个挑拨主子关系的罪名。
好在赵紫凝并没有真的动手打人,只是将张栩然的珠钗钿花全都拔了,把发髻弄得散乱不堪,还顺手将人的妆抹花……
做完这一切,赵紫凝才满意地松手站起身,看着再无端庄秀致可言的张栩然,舒心慨叹:“说什么京城西施,也不过如此!况且这般模样才适合你的内在!”
张栩然梨花带泪,无措地看着趾高气昂的人,可怜道:“赵小姐,您为何要如此无理?”
赵紫凝厌恶地瞪着她,扬声道:“是谁先挑起是非的,你自己心里有数,本小姐最是厌恶表面一套,背地一套的人了!就你这样的小家子气也想当江伯侯府的主母?可别来祸害我夫家!
你今日不走运,刚好赶上本小姐憋了一个月的气要发泄。你若想去我家婆面前告状,便去!但你爹一个闲散侯爷能承我爹几下鞭策?你可要好好想想了!”
张栩然垂头嘤嘤地哭泣,娇弱的身子止不住的颤抖,在不知情的人看来,还以为是蒙受了多大的委屈。
赵紫凝不耐烦地再次威吓:“你再不消失,不用我爹出手,本小姐先看你一次揍你一次!”
张栩然闻言,不敢再逗留,颤颤巍巍地起身落荒而逃,再无娉婷淑女的模样。
远处的碧珠顾不上哭闹的江舒白,激动地上前,崇拜地看向赵紫凝,赞叹道:“小姐,您太威武了!”
赵紫凝没理碧珠,回眸看向容宜,她出了一身虚汗,晒得脸色泛红,嘴唇却苍白无色。
赵紫凝斥骂:“你无事可干是吧?还帮人寻东西,你陪她玩得起吗?”
容宜先是轻呼出一口气,庆幸无外人见到这荒谬的场面。
随后又感激地行礼道谢:“少夫人,谢谢您为奴婢出头!”
赵紫凝蹙起秀眉嘟囔道:“你想的真多,本小姐刚才说了,我纯粹是因为见不惯那种虚伪狡诈的女人。况且我属实是有一肚子气要撒,你应该庆幸她先被我抓到了,不然我找麻烦的对象许就是你了!”语毕她又鼓着桃腮瞪了容宜一眼。
容宜并不害怕赵紫凝这一通话,反而弯了弯唇,诚恳道:“奴婢还是要谢谢少夫人的!”
赵紫凝顿了顿,又道:“你想谢是吗?碧珠,孩子扔给她抱。”
碧珠懵然,忙问道:“小姐,我们不是要回府吗?”
赵紫凝睨了她一眼,冷声道:“你不用去了,笨得要命,连个孩子都哄不好,罚你在院里好好想想怎么哄孩子!”
随后不等碧珠求情,又冲着容宜使唤:“你跟我一块儿回左相府!”
容宜诧异地抬起头,迟疑了一会儿好像才听懂赵紫凝的话般,推拒道:“少夫人,奴婢刚才出来还没告知家主呢。”
“大哥房里不缺你一个人,你不想谢本小姐了?”
“不是,不是!”容宜连连摇头。
“那就赶紧抱上孩子跟本小姐走!”语毕赵紫凝便自顾自地大踏步往前走了。
容宜没办法,只得赶忙到碧珠面前抱孩子。
碧珠哀怨地看着容宜,难得跟小姐回相府,左相大人定然是会有赏赐的,没想到莫名其妙让容宜沾了光!
可今日她家小姐的脾气实在是大,去的路上免不了会被骂个狗血淋头……思及此,碧珠才不情不愿地将舒白递给了容宜。
出府的路上,赵紫凝仍沉浸在刚刚那场“酣畅淋漓的斗争”中。
她走在容宜前头,一张小嘴不停念叨,“你以为她是什么厉害的角色?她母亲本就是女医,她开医馆不过是继承她母亲的衣帛罢了。”
“可张小姐的医术确实高明,她的的确确快把大公子的腿治好了。”容宜紧跟在后,小声回道。
“说不定只是歪打正着罢了,总之她这般对你,你以后不必再敬重她!”
赵紫凝的话里竟然有几分为容宜着想的意味,容宜的脸上不自觉地漾开了笑意。
二人说着说着就到了府门口,一辆富丽华贵的马车早已静候多时。两匹精神抖擞的高大骏马拉着用黑楠木打造的车厢,车表装饰着流光溢彩的金制镂雕,高雅大气。
左相自己的马车是极为寻常的,而对待赵紫凝却是无所顾忌地宠溺。
“小姐好!”赶马车的小厮行礼问好,随后便单膝跪在地上,又弯下了腰。
赵紫凝抬起穿着粉紫团花绣鞋的小脚,习以为常地踩到了小厮背上,身姿轻盈地上了马车。
小厮见着容宜抱着小公子,便继续保持着动作,眼神示意容宜上马车。容宜踌躇了一会儿,仍是觉得踏上小厮的背有辱他的自尊。
“大哥请起,我自己可以上的。”容宜温声道。
闻言小厮便起身站到一旁,只伸出一只胳膊给容宜攀扶。
容宜抱着孩子进了马车,一股舒爽的凉意立刻扑面而来。
只见马车中央放置着一个百鸟刻印纹的黄铜匣子,里面装着一大块完整的冰砖,冰砖上还放置着几个精致的带盖莲花式玛瑙小碗,淡淡的寒气袅袅升起,和马车里的茉莉熏香交缠,沁人心脾。
容宜坐在铺着云锦的座位,有些好奇地看着冰匣子。
赵紫凝神气道:“这是我爹派来接我的马车,你们侯府可没有这么气派的。”
她的语气软和了些,竟有几分亲近。说罢她又伸手拿起一个玉白玛瑙小碗,打开了盖子。
一股奶香味瞬间在马车里飘散开,里面盛得是雪白的酥山。
赵紫凝将一个小银勺搁在碗中,递给容宜,“吃吧,本小姐赏你的。”
容宜眼眸微阔,受宠若惊道:“少夫人,此物珍贵,奴婢不敢享用。”
赵紫凝虽有好意,耐性却不多,急声道:“给你便吃!快拿着,冰得本小姐手疼!”
听到最后一句,容宜才赶忙去接那小碗,双眸含着亮光,热切地看着赵紫凝。
赵紫凝觉得容宜那水润润的眸子望着自己时,活像只眼巴巴的小狗,看得人心都变柔软了。她移开目光,强装镇定地又拿了一只小碗……
容宜见赵紫凝开始吃,才敢动勺子,尝到一口冰凉奶甜时,瞬间满足地笑了。这是她第二次吃酥山,第一次还是大公子给的。
想起江匀珩,容宜忍不住道:“少夫人,大公子说小公子很像二公子小时候呢。”
容宜看了看格外安静的江舒白,又看了一眼赵紫凝,补充道:“奴婢现在瞧着,小公子跟少夫人也是极为相像。”
“一点都不像我,我小时候可比他好看多了。”赵紫凝只盯着碗中的酥山,眼皮子都未抬一下。
容宜下意识的困惑道:“少夫人,您怎么知道自己小时候长什么模样呢?”
赵紫凝掀起睫羽,睨了容宜一眼,“你笨啊,肯定是看画像啊!”
“哦。”容宜噤了声。
怀里的江舒白似是知道有人在谈论他般,张开了好奇的大眼睛,看了看容宜,又望了望赵紫凝,微张着樱桃小嘴,发出娇憨的呓语。
容宜惊奇道:“少夫人,小公子在您身边可真乖呀,他睁眼了也没有哭闹!”
容宜的桃花眸一转,看向赵紫凝,小心试探问:“小公子正看着您呢?您要抱抱他吗?”
赵紫凝冷嗤,“你别以为我帮你一次,你就能指挥我做事了。”
容宜立刻放低声解释:“奴婢没有,奴婢只是觉得您在身旁,小公子乖巧了很多……”
赵紫凝又骂道:“笨,那是因为你抱着他!”刚刚碧珠抱着时可不知道有多吵。
“怎会呢?”容宜嗫嚅道。
“在你们二公子回来抱他之前,我是不会抱他的!”
赵紫凝高声道,似乎也是在告诉自己般。江匀燮若真不想要这个孩子,那这孩子就是个耻辱,她也不会要!
……
左相府
大厅里,左相抱着江舒白,又拉着赵紫凝的手,喜笑颜开地嘘寒问暖。
父女二人各自坐在紫檀圈椅上,但却都互相向着对方,挨得极近。三世同堂的温情画面,让容宜有些移不开眼。
不多时,左相便留意到了安安静静站在一旁的容宜,问道:“这丫头怎么有点面生?”
赵紫凝替容宜答道:“碧珠带不好孩子,我临时拉来的人。”
“哦。”左相捋了捋胡子,又问:“不是你院里的人?”
“不是,是大哥院里的。”赵紫凝轻飘飘回道。
左相顿时凝神劝诫起来,“你这孩子,不是你院里的人怎能瞎使唤呢?都跟你说了嫁过去始终是寄人篱下,不可再像在家里这般娇蛮!”
见左相面露愠色,容宜连忙解释:“左相大人,奴婢是自愿跟着过来的,您别怪少夫人。”
闻言,左相的神色才缓和了些,无奈地看了一眼自家女儿。
又觉得容宜模样乖巧,便和蔼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呀?”
容宜没想到左相会如此亲切地询问,有些紧张道:“回大人,奴婢叫容宜,是边城祁宁人。”
左相眸光突然一亮,和颜悦色道:“老夫就说,你这丫头怎么这么高挑清丽,原来是边城女娃,呵呵,你们边城女子都好看!”
容宜微微含羞地冲着慈眉善目的老人笑了笑。
赵紫凝不解风情地打岔,“我爹可没夸你,他在偷摸夸我娘呢,我娘是边城女子。”
“是。”
容宜没觉得心情不好,反而觉得左相和赵紫凝一家更为有趣,有情。
……
赵紫凝在娘家用过晚饭才打道回府,临走时,左相赏了容宜一袋银子和一个玉石海棠花坠子。
容宜甚是喜欢那润白的海棠花坠子,在马车上看了又看,引得赵紫凝嫌弃地骂了好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