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听到这话,有些愣住,她显然不知道外表柔柔弱弱的容宜竟是块硬骨头。
“倒是冬雪姐姐,您如果聪明的话就应该不要再提此事,还是说您生怕大家忘了您有个品行不端被逐出侯府的表妹吗?”
听到这话,冬雪气得脸色发黑,她没想到容宜竟然胆子那么大还敢置喙自己。
她怒斥:“你、你竟然敢这么跟我说话!你忘记嬷嬷怎么交代的了吗?在这绣房除了嬷嬷最大的就是我!”
“我知道,但是冬雪姐姐无视大公子教诲,还要挑事生非,我便只能直言提醒姐姐了。让姐姐不悦,真是抱歉,妹妹也是担心姐姐又犯了主子大忌,毕竟银春姐姐才刚被赶出府……”容宜口吻委婉,言辞却犀利。
“希望冬雪姐姐大人有大量,以后劳烦您多照顾妹妹了。”
“你!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冬雪气得想跺脚,但容宜的话或多或少让她心里多了些忌惮,她不好发作,于是气冲冲地转身离开了。
容宜这才伸手按住乱跳的心口,说不怕冬雪是假的,但冬雪的敌意太强了,她避无可避,如果一味忍让,只会让对方得寸进尺。
冷静下来后,容宜观察了一下仓库,这地方大概有半个书房那么大,因为是存放主子面料的,所以打扫得还算干净整洁。床虽然简陋,但容宜没觉得不满,反而认为仓库偏僻安静,是一个不错的休憩之地。
容宜从袖笼里掏出一把小锁头,这是昨日跟赵嬷嬷要的,她将木箱锁上,又把钥匙贴身装着,刚到一个新的环境,谨慎一些甚有必要……
容宜出了房间,迈着小碎步回到工作的大厅,一进门冬雪愤恨的目光就落到了她身上,容宜不避讳她深暗的眼神,径直来到了管事嬷嬷面前。
李嬷嬷坐在太师椅上看着容宜问:“你会裁制衣服吗?”
容宜摇头道:“嬷嬷,奴婢不会。”
嬷嬷又问:“进府之前可有上过学堂?会识一些字吗?会算数不?”
“嬷嬷,奴婢没有上过学堂,不会算数,只能看懂几个简单的字。”容宜回道。
嬷嬷有些惋惜,“哦,那如果要教你做成衣也是复杂……你干脆就先只负责刺绣这一块吧。”
原本嬷嬷看了容宜的绣布后觉得她是个好苗子,有些想将容宜培养成像冬雪一样的得力助手。
但是听到容宜不会算数且不识几个字,又觉得教起来定会很麻烦,于是灭了心思,她想:对一个粗使丫鬟抱那么大希望确实是有点难为了。
“是。”容宜轻声回应。
嬷嬷没再看她,眼神落到桌案上叠放着的绛紫色衣袍上,道:“这是大公子刚做好的衣裳,他说要绣条鲤鱼装饰,我看在这块位置很好……”她指了指衣服左胸的位置,“你说说绣个什么样式的鲤鱼上去?”
容宜看着衣袍,凝思片刻道:“奴婢觉得可以绣一条翻腾着欲跃龙门的鲤鱼,再配些浪花装饰。用色方面配合面料的绛紫色,用暗橘,暗红等深沉些的颜色,不让图案突兀,喧宾夺主。”
“你想法不错,这活就交给你吧。”嬷嬷赞许道。
“好的,嬷嬷。”容宜恭恭敬敬地接过衣袍。
嬷嬷指了个工位给容宜,刚好靠窗,阳光透过槐树枝洒落下来,留下斑驳的浅浅光辉。
容宜很喜欢这个位置,谢过李嬷嬷后便立马过去着手工作。
绣房里的活都是细活,需要人全神贯注。当大家都沉入工作后,整个房里都安安静静的,气氛略显沉闷。
但容宜却喜欢这样宁静的氛围,沉浸在不顾时间流逝,只专注做一件事的体验中……
傍晚,嬷嬷招呼女工们聚到身前,正色道:“我明日要回老家探亲,路途大概要六七日。大公子的衣裳这个月底就要,冬雪由你负责督促进度,大家齐心协力,务必要按时完成。”
冬雪连声应是。
……
翌日容宜正专注绣着衣裳上的鲤鱼,一大沓衣服却突然被端到了面前的桌案上。
容宜有些诧异地抬头,便看到了冬雪那趾高气扬的脸。
“这些都是已经裁好的大公子的成衣,大公子说了不喜欢素色的、单调的衣服,既然你刺绣这么厉害,又托了大公子的福才进绣房,就交给你好好想想绣些什么图案吧!”
冬雪嚷声道,其他女工纷纷看向二人。冬雪毫不在意,嬷嬷不在,这地最大的就是她。
“哦,对了,你最好是日夜赶工,这些衣服可是月底就要的了。”她似笑非笑地提醒道。
容宜想了想现在距离月底也就半个月的时间,而衣服有四五件,时间过于紧张了。但她没有质疑冬雪的安排,她有私心想要自己经手大公子的衣服,于是默默接下了这活。
冬雪见容宜没有反驳,有些诧异,于是警告了一番,“你最好不要想着搞什么幺蛾子,我会时刻紧盯着你。”
容宜轻笑一下,抬头望着她道:“姐姐既然担心, 为何不自己绣呢?”
“你休想!”冬雪忿忿道。
容宜不再理她,停下手里的活,伸出细长的手翻看着桌上的衣物。
“藏蓝色的劲装可以绣流云纹,玄色长衫绣麒麟纹,墨绿长袍绣鹤纹……”她在心里根据大公子温润沉稳的气质暗暗构思适配的纹样。
……
那日后容宜就像个奴隶般不分昼夜的绣着,忙活了两日,顾嬷嬷突然登门。
“顾嬷嬷好,大夫人想要做些什么衣裳呀?”冬雪赶忙迎过去,神色谄媚道。
顾嬷嬷却说要带走容宜去服侍大夫人一晚。
“大夫人偶会头疼,容宜丫头按摩手艺不错,大夫人隔几日就要传她去一趟院里。”顾嬷嬷一本正经道。
冬雪没想到容宜竟然能得大夫人宠,她面上不敢怠慢,赶忙进屋对容宜道:“大夫人让你今晚过去侍奉。”
容宜心中有数,她放下衣裳起身,却因为坐得太久,头有些天旋地转,差点没有站稳。
冬雪连忙上前稳住她,又担忧地低声道:“你可别想着在大夫人面前说我坏话,能者多劳,我看重你才会给你活干的。”
容宜轻笑一声,拂开冬雪的手,虚弱道:“姐姐放心吧。”
容宜站定缓了好一会儿才出门去见顾嬷嬷,她边走边抚了抚腰上的衣服,确认了一下内袋里面的东西。
她没忘记今晚要去二公子房里,早上起来就写好了三封情书,叠放在衣服内袋里,她一天想一首情诗,只不过今日才写到纸上而已,不算欺骗二公子。
顾嬷嬷见到容宜后,险些惊呼出声。
她看着脸色苍白,眼底发青,头发随意挽着,衣服因为一直坐着满是皱褶,像逃难般的容宜,震惊道:“你怎么变得如此狼狈?待会儿好好梳洗打扮一番再去见主子!不要污了大夫人和二公子的眼。”
说罢,嬷嬷啧啧叹声,她听到容宜入了绣房,还以为容宜是好本事,没想到被折磨成这样。
容宜乖巧应是,麻木地跟在嬷嬷身后走着。
……
大夫人院里,正厅。
洗漱好的容宜跪在大夫人面前,垂首谨听着大夫人的训诫。
“二公子生性单纯,不拘泥于礼节,但你做下人的不能心里不知礼数。你要谨记做通房的本分,服侍完后不能睡主子床上,要在床下候着,用心侍奉二公子喝水、起夜,每月给你这么高的月银不是白给的。”
大夫人恢复了往日的主母气势,恶声恶气道。
“是,大夫人。”容宜细声应道。
泡完澡她才感到耳目清明了一些,没想到又要听这饱含恶意的话,但她现在倒是可以不带一丝情绪的全盘接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