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下车的时候,跟着程大姐往她家走,两人讲好,杜若住三天,一共给一百块钱,吃住全包。
河西村大约有二三十户人家,这附近的地不多,年轻人大多数都出去打工了。
这些年改革开放,南边的钱好挣,有的是小两口搭伴走,有的是男人自己去,村里剩下的大多数都是老人和孩子,还有一些在家照顾家里的妇女。
老头老太太没什么事,有的手里拿着簸箕在筛豆子,还有的给小园里的菜在浇水,不上学的孩子们就在胡同口玩,到处都是烟火气息。
程嫂子从进胡同口,就不停的跟人打招呼,地方小,大家彼此都认识,一点小事就会被无限的放大,见程嫂子回来了,有事没事的,也都想打听两句。
这一路上跟过五关斩六将似的,每遇到一个人就要耽误几分钟,几百米的距离,愣是走出了万里长征的感觉。
这种感觉挺新鲜,好不容易到了程嫂子家,小小的三间青砖瓦房,收拾的干净利落,杜若一进厨房门,一眼就看见锅台边上放着的青铜烛台。就连锅台边上装油的瓦罐,应该都是商周时期出土的陶器。
在车上的时候她就说嘛,看程大姐也不像是特别有钱的人家,气运值可不低。
见杜若看着油罐出神,程大姐笑着说道:“我们乡下人家不是天天都能买到猪肉,每周只有两次赶集的时候才能买着。
家里也没有冰箱,每次买了肉就用油炒一下,多放一些盐,放到瓦罐里,炒菜的时候放一点,也算有个荤星。”
说到冰箱,程大姐一脸遗憾:“我表姐家就有个冰箱,那玩意儿可好了,啥东西放在里头也不怕坏,就是老贵了,俺们乡下人家买不起。”
杜若微笑:“会买得起的,家电越来越多,越来越便宜,以后用个冰箱也不是啥大事。”
程大姐拍着大腿说:“那敢情好。”
杜若走上前,仔细观察瓦罐:“大姐,你家这罐子还蛮好看的,在哪儿买的呀?”
“买啥呀?有一年发大水,俺村头前面的小河套里,多出来不少这东西,有的都摔碎了,这个是我好不容易找出来的,还带着盖子呢,村里也有不少人捡回家的,干啥用的都有,不稀罕。”
“这蜡烛台也是吗?”
“咋不是嘞?这东西摔不碎,家家都捡了好几个回家,那时候俺村没通电,都是正用的玩意,能捡着谁还花钱去买呀?”
程大姐把杜若让到西屋,西屋里的陈设很简单,窗台底下有两个木头箱子摞起来,上头铺了一块小花布当做桌子,上头放了一个陶罐当花瓶。靠窗户根放了一个板凳,再就没有别的东西了。
程大姐笑着说:“这是俺家闺女的屋子,她去南边打工了,大妹子,你别嫌乎,俺闺女从小爱干净,被褥啥的都是干净的。”
杜若点点头,确实是这样,炕上的炕革没有一丝灰尘,擦的雪白透亮,旁边放着一床被褥,收拾的干干净净,屋子的主人确实讲究卫生。
程大姐让杜若休息,自己出去忙活。
杜若走到木箱子跟前,伸手拿起罐子仔细的端详,说是瓦罐其实很像现在的大号咖啡杯,旁边还带着把手。
杯上都是云雷纹,云雷纹是商代陶器中比较原始的装饰图案,呈回字形线条,圆弧的称云纹,方形的是雷纹,两者结合一起就叫云雷纹。
看着手里罐子上回字形的云雷纹,杜若倒觉得有几分雅致,心里不停的为古人的智慧感到惊叹。
这件陶器至少能称得上是国宝级别的了,现在就放在破木箱子上当花瓶,还真是暴敛天物。
程大姐从外头开门进来,手里拿着几个果子递给杜若:“大妹子,你尝尝,这是我们后头山上特产的果子,酸甜酸甜的,俺们村里人都爱吃。”
看见杜若手里捧着“花瓶”,程大姐笑着说:“这破土罐子有啥可看的?瞅你捧着它,像是个稀罕物似的。俺知道,你们城里人都喜欢一些野趣,喜欢你就拿家去,送给你了。”
杜若的手一抖,差点把它摔了,送给她?说实话,她还真不敢要,要是说买也不合适,等等再说吧。
程大姐拿了一个果子放在衣服襟上擦两下,咔嚓咬了一口,她看着瓦罐,遗憾的说道:“那天在山上,我就没抢过老刘婆子,人家好歹弄回家的都是铜的,我就抢了几个破瓦罐,那老刘婆子手才快呢,仗着那天她两个儿子都在,还抢了一个大铜牛呢。”
杜若眼睛一亮:“嫂子,那铜牛还在刘家吗?”
程嫂子露出一个怎么可能的表情:“那玩意儿沉沉死沉的,谁家有地方搁它呀?早让老刘婆子卖废铁了。
人家收废铁的说了,那玩意年头太多了,太破,就给20块钱,这也不少了,山里捡的玩意,卖多些是多呀?大妹子,你说是不?”
杜若心中暗道,是你个大头鬼,商代的青铜牛啊,就卖二十块钱,亏的妈都不认识。
程嫂子遗憾的说:“我就不行了,弄了几个破陶罐子,这玩意儿都是泥糊的,别说二十块钱,两块钱也没人要啊?就留在家里自己用呗。”
杜若也有些感慨,有句话叫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陶罐再不值钱,也比二十块钱多呀。
程嫂子一边吃着果子一边说:“有一回我也琢磨着,这玩意儿不是古董吧?我跟我妹妹一说,人家说,你见过古董是一堆一堆的呀?那都是稀罕玩意,啥玩意成堆能值钱呢?我一琢磨也是,这玩意儿家家都有几个,都烂大街了,还能值钱呢?”
杜若无语了,这玩意儿真心没有烂大街好吗?除了你们村,别的地儿真心不富裕。
看了看天色,这是要到晌午头了,程大姐做了点玉米面粥,从小园里摘了点菜拌了,她面上有些不好意思:“大妹子,过两天才有集市呢,今个实在对不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