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两天。
一年、两年。
罐子里的糖果从一天一颗,到一年一颗,神奇的、永远不会变质的糖果就像怪物带给墨忧的感觉——是奇迹。
刻骨的思念荒草般在枯朽地质上蔓延,乱了他的情,疯了他的心。
从此,所有人在他眼里都面目可憎。
一到夜晚,第二个无处不在的声音就会冲着他咆哮,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没有怪物的世界不该存在!!
脑子里的声音递给墨忧一把刀,操纵他的思想、行为,无情收割一条又一条鲜活生命,他像一个渴望得到关注的孩子,破坏和杀戮都是为了重新引起它的注意。
到时无论是训斥或打骂,他都会欣然接受。
现实总是不尽人意,从冰冷的床上醒来,习以为常的泪水浸湿这周第五个枕头,漆黑一片的房间内,他悬在半空中的手摇摇欲坠。
黑色的房间是永不熄灭的希冀,他希望有朝一日再次听到怪物的声音,又似囚笼,困住了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幽幽叹气。
墨忧起身理了理衣服,轻车熟路在一片黑暗中拿起外套,穿上鞋,打开了门。
走廊微光轻泄,墨忧轻声道了一句,“我会尽快回来。”
门扉合上时,脸上的柔和披上了虚伪假面,他将怪物眼中可爱、乖巧的自己留在了房间里。
“出卖消息的人关在哪里?”
一楼电梯门口站着打瞌睡的成员下巴一坠,然后猛然惊醒,在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时嘴巴一动,“在七号刑讯室!”
“嗯。”
等回过神,看到的就是副会长漫不经心的背影,后知后觉的成员摸了把后背,一手濡湿。
“你运气真好。”
另一边守门的成员竖了个大拇指,刚才直面副会长的人不是他,但他依旧屏住了呼吸,大气不敢喘。
归魔会中人人都尊敬会长,但对年纪轻轻的副会长却是恐惧多于敬畏,是的,就是恐惧。
三言两语间就能说出你的秘密,而你毫无所觉,看穿人心、知人心、用人心,所有人在墨忧眼中仿佛都是一颗可以利用的棋子。
其中的区别无非是利用性的大小。
伴随着恐怖本领的,是足以与之匹配的手段。
没有墨忧撬不开的嘴,哑巴在他面前会忍不住开口说话,死去的尸体会刻满他想知道的一切秘密。
归魔会有专门的刑讯室用来处罚犯错的人,能不能从里面出来,取决于犯下的错。
但无一例外,再怎么嘴硬走进去的人,最终不是爬着出来,就是被拖出去,蜕去了一层皮的人,活到明天成了人生的门槛。
一排排紧闭的刑讯室中,除了门口守着的人,就是里面的痛苦哀嚎和刑具被使用的声音,血腥味在这里经久不散,不断侵蚀开门时误闯进来的空气。
‘咔哒’
大门处传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不紧不慢,走廊的成员纷纷低头行礼,连问好了的语气都小心翼翼。
他们再熟悉不过脚步声的主人。
墨发青年目不斜视,如幽灵般穿行而过,最终停在一间刑讯室门口,旁边的门牌上蓦然一个大大的‘七’。
“开门。”
守门的一个蓝毛飞快反应过来,麻溜地掏出钥匙插了进去,嘴上低声迅速地介绍情况。
“里面的家伙嘴硬的很,一小时前用了一遍刑,晕过去四次,怎么也不开口。”
“我们怕消息没问出来,他先挺不过去了,正等着明天报上去呢,正好您来了,兄弟们也可以松口气了。”
红毛在墨忧身后关门,开了句玩笑,“看来我们能提前下班了。”
刑讯室每天都有专门的人负责守着,等里面负责的交代了,他们就能下班了,可见蓝毛对墨忧手段的信服。
三两句交代了背叛者的情况,还小小地捧了一句,只能说刑讯室的成员手段不知道怎样,一条舌头倒是能说会道。
墨忧对此没什么感觉,只是把玩着一旁桌上带着倒刺的鞭子。
“叫醒他。”
“是。”
刑讯室叫人自然不是普通的叫醒,常用的鞭子在墨忧手上,他不会没眼色地去要,抄起地上的铁棒,在手上掂了掂,眼神一厉。
破空声划起的风吹的人脸疼,更别提抡在身上。
绑在柱子上的血人猝不及防折了一条腿,眼睛还未睁开,剧痛就让他差点又昏死过去。
蓝毛眼疾手快薅住他的头发,上去就是一巴掌,“老实点!副会长亲自审问,这可是你的荣幸。”
哼笑一声,“其他十几号刑讯室里的人可都没有你这待遇呢。”
待遇?
被迫仰头的徐三一眼就看见了不远处的黑色身影,姿态悠闲地像是在观赏什么有趣的东西——前提是忽略手上沾满星星点点干涸血迹的铁鞭。
……怕不是倒霉透顶。
徐三是后期加入归魔会的,他的能力和地位都排不上号,对于众人口中大名鼎鼎的副会长,不过只远远看过一眼而已。
经常听周围的同组成员讨论副会长多么可怕,手段如何血腥,据说被他审讯过的人身上没有多余外伤,但无一不目光呆滞,失去了灵魂。
——像是活见鬼了一样。
当时的徐三不以为意,反正他又不会背叛归魔会,自然不会进刑讯室,副会长在他看来也就没那么可怕。
谁知,他如今不仅进了刑讯室,还是副会长亲自审讯。
这也是他离副会长最近的一次。
因虚弱而有些涣散的目光落在了墨忧脸上,第一反应就是年轻,太年轻了,如此年轻的一个人不应该坐在副会长的位置。
再有就是过于精致诡艳的容貌,与里世界不符却又该生于此的矛盾感让人恍惚不已。
“在想你的妻子和可爱的女儿吗?”
话一出口,徐三呼吸一滞,急促道,“这事跟她们没关系!都是我一人干的,你咳咳咳……”
滴水未沾的喉咙发痒,呛咳出声,一双血丝遍布的眼睛恶狠狠盯着闲适的墨发青年。
这种眼神墨忧见的多了,闲聊般道,“不要紧张,选择接受金龙组的好处,将妻子和女儿送到中城区过上更好的生活,一心为了家庭的你真是令人钦佩。”
对铁鞭失了兴趣,随手扔到一边。
“对妻子和女儿来说,你是个好父亲,但站在我们的角度,你是个不折不扣的叛徒。”
最后两个字咬字清晰,像是在提醒徐三什么,可惜,对方真不是什么聪明人,不然也不会轻易就被抓住。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么要打要杀随便你,其他的我不会多说一个字!杀了我吧!”
说完闭上眼睛,一副引颈就戮的姿态,实在是令人发笑。
墨忧真的笑出了声,在寂静的刑讯室中是如此突兀,连蓝毛都忍不住投以视线。
笑声让徐三头皮发麻,他终于忍不住,“闭嘴!你到底在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反正都是要死,已经没什么可怕的了。
笑够了的墨忧食指摸过眼角不存在的泪水,眸光幽幽,“你实在蠢的令我想笑。”
“你——”
“我是在可怜你的妻子和女儿啊。”墨忧踱步到徐三面前,对上那双眼中突然凝滞的情绪。
“你是哪来的自信和想要吞并归魔会的金龙组合作,又将自己的软肋交到他们手上,认为一群不择手段之人会遵守承诺的呢?”
一字一句敲在徐三心头,让他虚弱的心脏骤然紧缩。
他想过,金龙组是中城区的大帮会,有他们帮忙,妻子和女儿就不用再下城区混日子了,虽然近几年下城区生活环境氛围越来越好,但哪有中城区的日子舒坦?
而大帮会答应的事应该不会反悔,毕竟当时在场的不止金龙组一个帮会的人,为了信用,金龙组自然不会反悔。
徐三甚至偷偷录了音,录音在妻子手里,他交代过,如果金龙组不讲信用卡就将录音公布出去。
他想了很多很多,却漏了最重要的一点,而这一点,足以致命。
不是每个帮会都是归魔会,不是每个帮会都如归魔会一样讲信用。
中城区的大帮会之间竞争激烈,不择手段,混乱一片,名声?脸面?
他们根本不在乎!
而徐三自从被关进刑讯室,就再也接收不到外界的消息,门外的成员压根不会和他多说一句刑讯之外的话。
脸色一瞬间惨白如纸的男人惊恐发现,他错了。
错的离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