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伯起连忙更换袍服,打开房门看时,却见房外笑吟吟的站着位身穿素袍的中年人。
“世叔,多日不见,请受伯起一拜。"魏伯起惊喜地认出来者正是和他家有三世之交的祖法古,忙躬身作揖道。
"伯起不必多礼,咱们且到屋内说话吧。"祖法古回头吩咐驿吏自便,上前挽起魏伯起,并肩走进了客房。
二人在房内分宾主落座,祖法古首先发问道:“听说贤侄已入晋阳霸府,不知此来洛阳,有何公干啊?"
魏伯起遂将奉命前来向侯鉴借粮的差使告诉了他,并问道:"世叔如今掌管南道钱粮,但不知洛阳库中存粮充裕否?”
祖法古捋须答道:"侯司空欲行大事,据某所知,南道几座大仓的存粮足够三十万大军支用半年有余。"
魏伯起喜形于色道:“如此说来,小侄应是不虚此行喽?”
祖法古嘿嘿冷笑道:"粮食虽然不少,可你借不借的去,可就难说了。”
"世叔此话怎讲?小侄可是奉太原公之命前来借粮,侯司空他不会连太原公的面子也不给吧?"
祖法古笑而不答,忽然转变话题,问道:“我今日登门,是为要送一桩大富贵给你,不知伯起有意否?"
魏伯起吃惊地看着祖法古,疑惑地问道:“世叔莫非是要代侯司空借粮给我?"
祖法古微微摇头,说道:“俗语有云:富贵险中求。我要送给贤侄的这桩大富贵事成则必保你荣登卿貮之位,然则万一受阻或者事泄,则有性命之忧。所以,还请贤侄慎思。"
此时魏伯起的功名之心已被祖法古勾起了十分,一心只专注于他说的前半句话,在座中拱手说道:"多谢世叔提携,如它日得此富贵,小侄必将厚报。"
祖法古冲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亲自起身去打开房门四下观望了一番,待确认附近无人,才小心地合上房门,走至魏伯起近前,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番话。
魏伯起听了,当即大惊失色道:"什么?你说侯司空就要举兵谋反!"
祖法古急忙伸手捂住他的嘴,压低声音说道:"据可靠消息,侯鉴已将他隐匿的八万部曲紧急调来洛阳,并传命严密封锁了通往邺都的驿道,随时都可能揭竿起事。呵呵,真到了那一天,恐怕贤侄你的这颗首级,就要被拿来祭旗了。"
魏伯起只觉得浑身发软,头发昏,勉强支撑着央求道:"世叔救我!您说我该怎么办?"
"除非你欲投贼叛国,否则留在洛阳,便是死路一条!"祖法古眼中冒着凶光,恶狠狠地说道。
"世,世叔想要我怎样,我,我便怎样!"
祖法古松开手,放缓语气,告诫魏伯起道:"你河间魏家可是上百年的士族高门,如果因你一人的缘故败坏了数辈的名声,使魏家家门蒙羞,我想,即便是你侥幸活得一时,将来也难以面对魏氏先人吧?"
魏伯起强撑着挺起胸膛,凛然说道:"伯起自幼便知忠孝乃君子立身之本,今日可对天盟誓:绝不做叛臣逆子!”
"好!把你说的这些一字不落地笔录下来,摁上指印。"祖法古从容而坚决地吩咐道。
魏伯起犹豫再三,终于还是研墨提笔,刷刷点点写下了一份“保证”,并摁下了指印。
祖法古从他手中接过"保证书”,扫了一眼,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对魏伯起说道:"莫要小瞧了这一纸文书,它可是你保命晋身的不二法门。日后伯起如若飞黄腾达了,可别忘了今日之事。"
魏伯起拱手作揖道:“世叔的栽培之恩,小侄没齿难忘。世叔,接下来我该怎么办?"
祖法古将他的"保证"收起,微笑着说道:"你现在就离开馆驿,装作闲逛的模样去东郭门内的小市去品尝那里的'柳家羊汤',到时会有一个叫王大亮的后生和你搭讪。你只需跟着王大亮走便是,他会带你绕过关卡,取小道逃到邺都的。"
魏伯起诧异地问道:"我不回晋阳,跑去邺都做什么?"
“去向大将军报警,举告侯鉴起兵谋反呀!"祖法古伸手从怀中摸出一块玉牌,交给魏伯起,说道,“你将这块玉牌拿给大将军,他自会相信你说的话的。到时,首告大功就归你了。"
魏伯起接过玉牌打量了两眼,并没看出有什么特别之处,半信半疑地问道:"我若走了,太原公派下来的差使怎么办?”
祖法古有点儿哭笑不得,可又不便直接告诉他莫小丰派他来洛阳借粮实则是为了试探侯鉴,只好含混说道:"太原公那里,我自会代你解释的。事不宜迟,趁王肃还没对你下手,马上就走,否则可就来不及了。"
在他的催促下,魏伯起连行装也没收拾,揣着玉牌,悄悄离开馆驿,朝东郭门内的小市去了。
祖法古稍等了一会儿,也走出馆驿,直奔城南洛阳县衙而去。
在县衙后堂内,洛阳县令封元启正来回踱着步等候着祖法古。一见他来到,封元启便迎上前,急切地问道:"事情办妥了吗?"
祖法古点点头,劝封元启道:“封兄,还是你去晋阳向太原公报信吧,我留在洛阳,料想侯鉴不敢拿我怎样。"
封元启轻舒了一口气,摇头道:“贤弟不必再劝了,我乃朝廷钦命的洛阳县令,岂有弃城而遁的道理?昐贤弟此行能顺利地抵达晋阳,待平息了侯贼的叛乱后,你我兄弟再把酒言欢。"
祖法古眼眶不觉湿润了起来,伸手挽住封元启的胳膊,说道:"咱们一起走。”
封元启奋力挣脱他,正色说道:“我在城在,休得多言!快走!"
祖法古知他心意已决,难以动摇,只得冲封元启深深作了一揖,道声:"封兄保重!"转身扬长而去。
次日拂晓时分,潞州城外大营内,新近被朝廷敕封为冠军将军的段云犹在中军寝帐酣睡未醒,突然被帐前侍卫的军士给唤醒了:“禀将军,营外有一自称叫祖法古的人求见。"
祖法古?段云愣怔了一下,才想起来人是谁,忙命军士请他进来。
片刻后,只见军士引着下半截袍子精湿,形容十分狼狈的祖法古走进帐来。
"祖郎中为何深夜到此啊?来人,取件新袍子来!"
祖法古忙摆手说道:"请将军屏退左右,我有要事相告。”
段云挥手屏退帐内侍卫,问道:"莫不是洛阳出事了?"
祖法古点点头,凑至近前,悄悄说了一番,尔后提出请求道:"请将军借我一匹快马,我要立即赶赴晋阳去见太原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