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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历史军事 > 新语新编 > 第72章 兄弟罪不及,群从何须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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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兄弟罪不及,群从何须问

王羲之再从外祖父家里走回乌衣巷时,月已经到了中天,

十月的建康,已经有一些寒意,听说那些来来往往的名士,都靠五石散来驱寒。

王羲之一进门,就见到王悦还在月下等着自己,心中倒是生起一下暖意。

王悦抬头看到王羲之披着月光回来,问道,

“大理答应了?”

王羲之点了点头,顺势坐在了四轮车旁边的石阶上,捡起一颗石子,丢到了池塘里,说道,

“琅琊王就这么死了,

明天的朝会,又平静不了。”

王悦看着那一汪池水,被搅动起一阵波纹,月光随着波纹流淌,说道,

“要是有人问你,

把山氏和安国藏哪里了,

你怎么说?”

王羲之想了想后,说道,

“那我就反问他们,

凭什么说我藏了人,

难道是他们放得火?”

王悦摇了摇头,指着那一池秋水,说道,

“那就会像这池水一般,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王羲之挠了挠头,不解的问道,

“那,应该怎么说?”

王悦耍起了无赖,说道,

“是你上朝,又不是我上朝。”

王羲之的脸拉得很长,

没想到,王悦也是用完了人就翻脸,

伸手晃动着四轮车,说道,

“你不说,

我就把你推池子里冷静冷静。”

王悦回头看了看王羲之——

第一天上朝,

就奔波了一整天,

连热乎饭,

都是在卫展那里垫了一口。

王悦多少有点心疼这个兄弟,

他也是想多做一点,

弥补自己内心的愧疚。

看着王羲之的危险,

王悦缓缓开口,说道,

“要是有人问你山氏和安国,

你就问他,

山氏和安国犯了什么罪?”

王羲之疑惑满满的看着王悦,问道,

“这不就相当于不打自招,

告诉他们,

山氏娘儿俩就在咱们府上?”

王悦点了点头,说道,

“对啊,

要不然,今天为什么让你把消息透露给太子左卫率?”

王羲之想起了今天早些时候,

太子左右卫率全体出动,和六军五校一起,全城搜索山氏娘儿俩——

那时候,王悦就让他抓了一个路过乌衣巷的太子左卫率的兵丁,将山氏娘儿俩在王家的事情,透露了出去。

王羲之当时就憋了一脑子的问号,

明明是偷偷的去搭救的,

为什么,还要自己把风漏出去。

王悦看着他一脑门的不解,说道,

“你是不是觉得,

我这事办得不地道?”

王羲之摇了摇头,说道,

“我可没说,

我想我只是洞察不到长豫兄的深谋远虑,而感到惭愧。”

王悦摆了摆手,说道,

“你啊,什么时候也学会周缙那一套溜须拍马的功夫了。

哪有那么多的深谋远虑,

不过是想借此来试试两位殿下的心性。”

王羲之接着就追问道,

“那,试探出来了没有?

这次还打不打赌了?

道明祖父去会稽上任了,

这府里也没人陪我在赌点什么了。”

王悦笑了笑,说道,

“说起诸葛道明来,

你对他到会稽去当太守,怎么看?”

王羲之说道,

“我按照你的吩咐,把兰亭的布置告诉了他,再加上他自己在吴地的人脉,

应该不是问题,

这个人选,恐怕也是你推荐给伯父的吧?

那当初要是派他的话,

是不是就会好很多?”

王羲之话刚说完,

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王悦和庾文君,虽说各自身上都背负着家族的命运,

但解不开的结,还是庾琛死在了会稽太守的任上。

而这个太守的职位,又是王悦推荐的。

王悦呆呆的望了一会池水,然后抬头望向同样清冷的月光,说道,

“我也有些累了,推我回去吧。”

王羲之推着四轮车,把王悦交给丫鬟,自己返回去给母亲卫氏见了礼,一头栽倒在床上——

再一醒,

王悦正拿着鸡毛掸子挠他的脚心,

“起床了,去上朝了,

我送送你们。”

王悦一直把二人送到了王宫门口,才自己又返了回去。

王导看着儿子远去的背影,问道,

“逸少,长豫昨天和你讲什么了?

我都还没机会问。”

王羲之把昨天二人的谈话,原原本本的都说给了王导听,

王导听完之后,长出了一口气,说道,

“这就好,

你就那么说就行。”

王羲之又问道,

“伯父,那如果是戴护军问侄子哪?”

王导鼻子哼了一声,说道,

“那你就让他来问我。

他这个护军将军当的,

王爷都能在城郊被烧死。”

二人进了殿,发现殿上的人,比昨天少了一大半。

看来,是晋王特意只宣了相关人员。

人来的少,废话就越少。

晋王一开始就直接切入主题,把戴渊拉出去,先打了三十板子,

再拉回来,让他给大家介绍琅琊王被烧死的案子。

戴渊双手捂着开花的屁股,说道,

“大王,臣昨夜把护军府的人都撒出去,已经查明,确系石勒奸细所为。”

晋王眼皮都没抬,问道,

“人哪?”

戴渊有模有样的说道,

“这些奸细伪装成宗庙守卫的样子,

企图捣毁宗庙,

琅琊王与其殊死搏斗,

终因寡不敌众,

被围在宗庙外茅庐内,

琅琊王宁死不屈,自焚而死。

死得何其悲壮。”

晋王听着戴渊那狗都不信的瞎扯,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

“孤是问你,宗庙的人哪?”

戴渊慌忙说道,

“贼匪猖獗,害死琅琊王后,还想再去毁掉宗庙,

幸得老天庇护,

东海王正巧看到火光四起,

带人赶到,剿灭了这伙逆贼,将其一网打尽。”

晋王的性子快被戴渊这张嘴磨没了,说道,

“你们就一个活口的没留下?”

晋王知道司马冲很急,

但没想到,他不但急,活还糙的很。

还不等戴渊接过晋王递下来的台阶,太子司马绍就出面证明了,拍着胸脯说道,

“父王,这个儿臣可以证明,

阿冲把那些宗庙里的守卫杀得一个也没剩。”

晋王没有去问司马冲,反而问司马绍,说道,

“你去宗庙干什么?阿冲是要巡视四城。”

司马绍不紧不慢的说道,

“儿臣想着,这庠序建起来了,

百姓的孩子们有书读了,

王公大臣的子弟,还只能窝在学堂里,

就想先到城郊,看看什么地方适合建太学,

没想到刚好看到阿冲杀戮宗庙守卫。

哦~,

听了戴护军的话,

才知道,原来是石勒的奸细。”

司马冲看太子司马绍在殿上阴阳怪气他,忍不住的问道,

“你说你去给太学选址,谁能给你证明?”

杜夷被人抬进殿来,半躺在床上,说道,

“臣,国子祭酒夷,可以证明。

昨天臣陪太子一起出得城。”

晋王还没发话,司马冲就率先说道,

“你不算,你和太子兄是一起的。”

“那我哪?”

声音落下之处,薛兼和贺循也被人抬到了殿上来。

晋王一见这三位平时朝会都不怎么露面的人,今天居然齐刷刷的站到了太子这边,

心里不由得就是一惊,

看来太子不只是收拢了几个年轻名士,连这些当世儒宗,也被他收入麾下。

司马冲一看这场面,自然也是心生惊恐的看着司马绍,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短短一天的时间,

他这位太子兄就得到了三位大儒的鼎力支持,

看来,他想要斗到太子兄,取而代之,难度是越来越大了。

别说他们了,就连司马绍自己也没想到,

自己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

和往常一样,又去请了贺循一回,

没想到,

这次贺循竟然给了自己这么大的惊喜。

他不知道的是,惊喜还在后面,

只听王导也跟着起了热闹,说道,

“大王,处仲回了武昌,临走前,也留了口信,说他也可以证明。”

王导的话音还没落,

西阳王司马羕也来凑这份热闹,说道,

“臣也可以证明,昨天太子确实来和臣请教过一些太学选址的规矩。”

这一番话,说下来,

晋王掰着指头就开算了——司马羕、王导、王敦、贺循、薛兼、杜夷,

看来,今天想借着琅琊王之死,污蔑司马绍,把太子拉下马的想法,是实现不了了。

晋王心里叹了口气,知道不能硬来,否则自己很容易还没登基,就成了太上皇。

这一腔的怒火,又撒到了倒霉蛋戴渊的身上,不由分说,又是带下去,抽了十几个嘴巴子。

肿着嘴回来的戴渊,看到管刑狱的大理卫展还在一旁偷笑,气也是不打一处来,心想——

我惹不起床上坐着的那些位,

我还惹不起你嘛?

戴渊当即就告了卫展一状,说道,

“大王,

臣参大理卫展玩忽职守,

臣昨天到大理寺借人协查,

可他以要案需办理,抽不出人手。

拒绝了臣的要求。”

晋王转向卫展,问道,

“若思说的,可是真的?”

卫展点了点头,说道,

“却有此事,

但戴护军当时并未告知臣,

这案子涉及到琅琊王,

也没说琅琊王被烈火烧死。

臣只是按一般纵火案对待,

分了个轻重缓急,

这才没能给戴护军提供支持。”

戴渊直接就急了,

好嘛,

昨天忙了一天,

眼睛都没眨一下,

今天一上朝就挨了一顿板子,

刚说一句话,就又挨了一顿嘴巴子。

好不容易想找个垫背的,

他还这么多理由。

戴渊越想越气,

谁家好人干了一天活,一句好没落下,挨了两顿揍,

指着卫展的鼻子就说道,

“道舒,你今天最好给我说清楚,

我可是派人在大理寺蹲了一整天,

没看到你的人查什么案子。

你这可是欺君之罪。”

卫展白了对方一眼,说道,

“戴护军,

查案子,又不是打打杀杀,

那么热闹干什么?

怕罪人不知道?

还是怕他们听不到风声?”

戴渊不依不饶的问道,

“好,你说你查更重要的案子,

那我问你,

什么案子能比宗庙纵火还重要?”

卫展没理会戴渊的追问,淡淡的说道,

“戴护军不用激动,

我倒要问问戴护军,

是谋逆案重要,

还是纵火案重要?”

戴渊有点怵头了,好像这卫展真有案子在手一样,

“自然是谋逆案重要,那还用说?

可现在哪里有谋逆案?”

卫展见戴渊终于上钩了,拿出了华恒的信件递了上去,交给了晋王,

“大王请看,

经大理寺查明,

这信件是华轶的从弟华恒写给建康城某位大臣的。

大理寺昨天截获了这封信,

就暗中派人去追查。

华轶可是朝廷钦定的逆犯,按律当夷三族的,

怎么,我派人先去查华恒,有何不可?”

戴渊也傻了,明明在大理寺有他的内探,和他言之凿凿——

大理寺整整一天,都是在处理那些陈年旧案,没说有什么谋逆大案啊?

怎么一下子就跳出个华恒来?

晋王一听是华轶的从弟,就看向了王导,

这么一封信,绝对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出现在建康城的。

“茂弘,你怎么看?”

王导装出一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问道,

“大王是问臣,华恒该定什么罪?”

晋王点了点头,说道,

“也好,你就来说说,

依你看,这信又是写给谁的?”

王导接过晋王递过来的信,像第一次看到一样,认真的拜读起来,一边读一边还说,

“大王,这华恒好文采啊,我看这文思不比世将差,

这字里行间,倒是看不出写给谁的,

可以说是写给臣的,也可以说是写给大王的。”

晋王来了兴致,毕竟二人也是几十年的交情,他已经听出了王导的言下之意,问道,

“茂弘的意思,莫非是赦免华恒的罪过?”

王导点了点头,说道,

“现在天下未定,正是用人之际,

怎么能因为一人,而寒了天下人的心哪?

要是天下人都知道,

大王对待昔日的仇敌华轶的从兄弟都能既往不咎,甚至还能让他入朝为官,

那么那些摇摆不定的官员士人,

又会怎么想?”

晋王狠狠的点了点头,说道,

“不愧是茂弘,望一叶而知秋,

这个想法好,

兄弟尚且不怪罪,况且是从兄弟,

派人去联系华恒,

让他放宽了心,

孤不是那种小气之人,

这卫将军的官职,

正虚位以待。”

王导赶紧继续说道,

“大王不念旧恶,必定能让更多的官员前来投奔。

臣还有个大胆的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