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戌如晋见赵武,声称:楚国新任令尹子木与自己交往不错;宋为公国,爵位尊贵;30年前的弭兵尽管是失败之作,但我们已有经验;弭兵是先大夫华元的遗愿;诸侯和睦是天下人翘首以盼的。赵武支持向戌,同意他充当中间人,并命其先前往楚国探探口风。众望所归弭兵,关乎国运的大事,赵武要拿到朝会上来与诸卿们一同商讨。
第二天,赵武召开国会,提出自己的主张。诸卿都在习惯性沉默,一言不发。这时,韩宣子首先站出来,力挺赵武:\"战争:戕害百姓之凶手,消耗国力之蛀虫,诸侯之灾难。既然现在有人提出要停止战争,尽管难度不小,我们一定要答应。
我们不答应,楚国人就会答应,他们将会争得更多人的支持。若楚子以保卫和平为名,号召众多诸侯。晋国霸权难保!\"魏献子能文能武,深表赞同;知盈与赵、韩交厚,亦不反对。尽管中行穆子、范献子等人对这个意见不是很赞同,但上卿已经发话,两位晚辈很知趣的继续沉默。
内阁会议顺利通过!向戌抵达楚国,面见楚康王与令尹子木,提出赵文子之意,楚康王听从子木,答应晋国的要求。
赵武派使臣往齐,递交弭兵之国书。齐景公年幼,执政崔武子觉得赵武过于天真,本着一丝争霸的野心和可能,便想拒绝,田文子苦口婆心的劝住崔杼,向使臣表示:\"愿意追随大国脚步,拥护弭兵。\"
晋国使臣入秦,秦景公很干脆就赞同了,并希望巩固秦晋之好。会聚宋国晋、楚、齐、秦一致通过,大局已定。接着赵武差遣向戌,照会二三流小国,告知众人:\"新一期的弭兵之盟将在宋都隆重开幕!\"前546年5月下旬,赵武在叔向的陪伴下先行来到宋国,宋平公在上卿司城乐喜的陪同下,领着右师华阅、左师向戌、司马仲江、司徒华臣、司寇乐遄隆重欢迎赵武一行!宋国的盛情相待令赵武雄心勃勃。
晋平公命知悼子前往宋国,协助赵武。正卿不辞劳苦率先亲到抵宋,彰显诚信;二卿一上大夫赴约,足显重视。不久,郑执政良霄,鲁司徒叔孙豹、齐次卿庆封及大夫田须无,卫上卿石悼子都如约而至,邾悼公、滕成公两位小国诸侯也来到宋都捧场。原晋国盟友尽皆汇集宋国。
楚国方面,令尹子木已抵达陈国,慎重起见,命子皙先到宋国确定同盟条款。而后,向戌入陈见子木。经过一番磋商,双方基本达成一致。晋、楚领导人在宋国都城会晤,一个新的时代即将来临!双方都在宋都西门外驻扎,为防晋、楚再生不快,乐喜要求双方不挖战壕,互表诚意。
赵武、屈建点头称是,只命手下士卒搭起篱墙扎营。这一夜,大家都彻夜难寐,毕竟睡在隔壁的是血战了近百年的世仇。荀盈半夜在营门口观望了会:楚营似乎有异动。知伯大惊,回报赵武:\"楚营杀气腾腾,只怕是要见刀兵!\"赵武镇定的回道:\"不怕,楚人要是图谋不轨,我们就转向宋城,这里是宋国,他们能把我们怎么样?\"
当晚双方都只是相互提防。第二晚,子木命楚军将士外穿软衣,内着甲胄,积极备战。伯州犁听说后立刻阻止子木:\"会盟以诚信,您这是干什么?\"子木故意调侃:\"如果杀死赵孟、知伯、羊舌大夫,晋必伤元气,也不失为快事!\"
伯州犁强烈反对:\"我们会盟诸侯,诸侯盼望我们能守约,我们却失信于人。如果这样,我们还如何让诸侯归附?\"子木说:\"晋、楚争霸,不讲信义是常事。唯利是图而已,信义能有什么用?\"
楚军的行动传到了赵武的耳朵里(伯州犁,伯宗之子),赵武问计于叔向。叔向很冷静:\"按时会盟,没什么可怕的!其一:失信者,不足为惧;其二:子木英明,擅动干戈的可能性不大;其三:即便您牺牲了,韩子必为政。宁死不失信,楚必失诸侯。
如此晋国霸业就更稳固!为国而死,又有何不可?\"赵武从其言,昂首阔步,与智盈、叔向一并前往西门结盟。晋楚争盟各国代表全部按时聚集于宋国,由乐喜、向戌两位东道主主持。晋楚双方首先设\"方明\",象征四方安定。其二,凿坑。司盟指挥挖一方坑,用以埋藏牺牲、盟书;坑的北壁再掏一龛,用来搁置玉币。
其三,执牛耳。杀牛宰马,并将牲牛的左耳割下,宋、鲁、卫、陈、郑、蔡等与盟者拿着牛耳。赵武、屈建共执牛耳。随后取牛血在玉敦里。当一切程序有条不紊的进行过后,终于到了最重要的环节--歃血结盟。双方在过去两年坚持不懈的接触,也始终没有就此事达成一致,向戌、赵武、子木都不做了主,大家有意在回避这个敏感的话题。
弭兵之盟盟书明文规定:晋、楚并为霸主,双方都要先于其余诸侯歃血,但是两强谁先谁后,则让人犯难了!关乎国家荣誉,双方不可避免的起争执。赵武强调:\"晋为传统霸主,凡会盟诸侯,晋国向来是第一个歃血!\"子木针锋相对:\"既然晋、楚相匹敌,如果一直都由晋国先,那岂不是说楚不如晋?晋楚轮流做霸主已为定式,凭什么说晋国是传统霸主?\"晋、楚各执己见,互不相让。
就这样僵持不下。看着赵武不愿做出让步,楚军蠢蠢欲动,摆出要向赵武等人拼命的态势。向戌站出来打圆场。为了不让和平希望破灭,赵武做出了让步:楚国先歃血。就这样,楚国得到了歃血的批准,大会得以继续进行。子木先一步走上前台歃血,次之为晋,然后是众多与会诸侯。
子木的小人得志、赵武的君子风度,形成鲜明对比。春秋士人认为子木与当年出尔反尔的楚成王如出一辙。例如鲁国的太史就记载:\"晋赵武先盟,楚子木次之……子木背信之故!\"伯州犁也指责子木:\"人以诚信立于天地,今令尹背诚弃信。不出三年必亡!\"
盟成偃武
晋、楚两国终携手,将盟书载于竹简。向戌作为东道主,宣读弭兵盟约:1、 晋楚为友邦,两国及麾下诸侯不得发动战争;2、 晋、楚并为霸主,地位相当。其余诸侯侍奉晋、楚要以相同的礼仪与标准,不分南北;3、 晋、楚皆有义务保护中、小诸侯的利益、财产、领土、人民;4、 除齐、秦,晋之从国必须朝聘于楚、楚之从国也必须朝聘于晋。宣读完毕,将盟书人手一份发给与会诸侯代表。
一份盟书放置在牺牲之上,填埋土坑。至此,弭兵之盟才算圆满完成。在赵武、屈荡的主持,在向戌、叔孙豹的协助下,第二次弭兵之盟顺利达成。大家如释重负。折叠访问郑国诸侯代表各自回国,赵武一行北上,与良霄同路,并顺便去拜访一下郑国。
毕竟是郑国是赵武认为最容易出问题的火药桶。郑简公倚重子展,与公孙舍之同出(同祖母)的子西、伯石、子皙与七穆之长的良霄矛盾日益升级。赵武抵达郑国,郑国君臣纷纷表示欢迎。郑简公设宴款待赵武于垂陇,七穆(子展、伯有、子西、子产、子大叔、二子石)纷纷前来助兴。酒宴中,赵武邀请穆氏七宗的宗主一一赋诗活跃宴会气氛,借以考察七穆为人。
结果,公孙舍之、公孙夏、公孙侨、游吉、印段、公孙段六人都得到赵武的赞赏。
宴会结束后,赵武向大夫叔讨教:郑乱不远矣!良霄骄奢无礼,恐难善终。穆氏除良氏外,其余六族都可几代为卿。未来的六卿必将由罕、驷、国、游、丰、印六家垄断。子产贤能,必能执政。子展位尊而谦,罕氏之祚将最长。
诸侯朝晋
依照弭兵之盟的条款,晋之从国有向楚国朝见的义务,反之,南方诸侯亦然。晋国取消了其从国朝聘之义务,但楚之盟友必要履行这个义务,毕竟这是一种象征。前545年,齐庆封独自掌握朝政。二惠力量的增强使庆封如坐针毡,为压倒反对派,庆封听从田文子,鼓动齐景公去朝拜晋国,以获得晋国的好感与支持。
这年夏天,齐景公、陈哀公、蔡景公以及北燕、杞、胡、沈、白狄等国君前往晋国,朝聘晋平公。看着这些诸侯皆朝于晋,赵武则居于侧。此时的赵武应该为自己身为大国上卿而骄傲。
筑城杞国
公元前573年,杞桓公朝鲁,季文子介绍晋悼公给杞桓公,桓公心动,硬将自己的爱女悼姒(姑且这么称呼。杞为姒姓,为悼公正妻,先秦女子用姓,居正室,取其夫谥,称悼姒)嫁给悼公,悼姒得宠于晋,悼公任她为正妻。后悼姒又给悼公添嗣,悼公尊周礼,立嗣以嫡,此子即为晋平公。故平公立,悼姒为国母。
\"前人种树,后人乘凉\",杞桓公薨,杞孝公立。杞不竞于鲁,孝公便跑到晋国哭诉。在悼姒强烈要求下,晋平公于公元前544年为舅家修城。6月,平公委任知悼子为总工程师和大夫女齐负责修缮淳于城为杞国的新都。霸主领导,齐、宋、鲁、卫、郑、曹、莒、滕、薛、小邾各派建筑队伍赶来,为三流小国服务。
晋平公把荀盈和各国卿大夫看做蒙恬、张俊那样的工程兵司令。结果,仲孙羯、高止、游吉、公孙段、世叔仪等皆表示抗议,但抗议无效。平公的意气用事,赵武劝也没用,只能希望多多犒劳诸侯,使大家的不满降到最低,便派出使臣到各国,犒赏大家。
在诸侯们的一致努力下,杞国工程顺利竣工。杞文公还不依不饶:\"鲁国总欺负我们!\"平公又命杞国派代表到鲁国,与鲁国结盟。平公母子把鲁国折腾得够呛。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谁叫他家亲戚是霸主?只怨季文子多嘴,介绍了这么亲事。
海纳百川
赵武执政时期,是春秋最风平浪静的时代,大家都喜爱赵武的良性统治。赵武认为国家之治在于人才,要让国家实现强盛,就必须提拔、重用人才。《韩非子》称:赵武执政,为国家举荐了46人担任要务,皆为国之干臣,且无一人被赵武纳为家臣,其大公无私,堪称千古之楷模。
赵武任才不避亲疏,如果德行不足,他就以身作则,予以教化。对于前往晋国投奔的人,赵武也一一妥善安置。作为霸主,用人不分国界,发扬春秋时的\"楚才晋用\"之传统为\"天下之才为晋所用\"。于是,不少贵族在内部斗争失败后,都把晋国看作是第一落脚地。
在赵武、韩起执政时代,卫孙林父、石恶、秦公子针、齐乌余、高竖、高强、郑羽颉、公孙侨、丰卷、罕朔、楚国公子比、公子弃疾、许公子止等都把晋国视作第二家园。赵武海纳百川的伟大胸襟,招贤纳士,无疑充实了晋国人才库。自此晋国将\"客大夫\"制度被定为国策。
纳士以为国用,可赵武死后,诸卿依然以广纳贤士,但却各怀心机,将士收于家中,充实私门。而赵简子更是将这种广蓄家臣的传统发挥到极致--唯才是举。赵鞅继承并\"优化\"祖父的传统,终使赵氏之强甲于晋国。\"客大夫\"制度使得晋国发展水平远远领先其他诸侯。
我们的先人评价在春秋后期六卿之一都足以匹敌齐、秦,实与诸侯无异。事实证明所言非虚:三晋都位居战国七雄之列;魏国(包括魏氏)百年称霸;赵国也足以与强化后的秦国扳腕,乃至一争天下。《战国策》总结:\"三晋合则秦弱;三晋离则秦强\"。
尉缭评价赵政统治下的秦国实力尚不及昔日的知襄子。晋国乃至三晋的强盛应该感激于赵武的功德,只不过\"歪打正着\",赵武本着加强君权、抑制六卿之心,却无意间加速了晋国的分裂与灭亡,令人感慨世间之事真是瞬息万变!折叠巩固同盟子产访晋公元前543年,郑良霄被杀,公孙侨执政,罕虎当国。罕虎拥护子产,驱逐丰卷,压制子上、子皙。
郑乱始定
为了回报赵武对郑国的关怀,郑简公于公元前542年在执政子产的陪同下,来到晋国。晋平公和赵武正在处理鲁襄公的丧事,没空招待简公一行,只让他们居住在宾馆里待命。过了许久,依然不见召唤,子产毅然命军士将晋国驿馆的墙壁拆除。
晋平公派士文伯责备子产,质问其为何要拆毁馆驿的墙壁。子产回答:\"郑,小国,夹于大国之间,大国索聘于郑,不敢怠慢,集珍宝以朝晋国。你们忙碌,我们没法朝见,又未能得令,不知道朝见的日期。
不能进献财物,又不能置于露天。要是进献上,那就成了贵国君王府库中的财物,不经过进献的定式,不敢进献。如果把礼物放在露天里,又怕日晒雨淋而腐烂生虫,加重敝国的罪过。当年晋文公称霸,宫室低小,朴实无华,却把接待宾客的馆舍修得巍峨高大,宾馆像国君的寝宫一样。
仓库和马棚也修得很好,司空按时平整道路,泥水工匠按时粉刷馆舍房间;诸侯的宾客来到,甸人点起庭院中的火把,仆人巡视客舍,存放车马有地方,宾客的随从有代劳的人员,管理车辆的官员给车轴加油,打扫房间的,伺养牲口的,各自照看自己分内的事;各部门的属官要检查招待宾客的物品;文公从不让宾客们多等,从不延误;与宾客同忧共乐,出事巡查,不懂就问,请则必就。
如此宾至如归,何来灾祸;宾客居于官舍,安全舒适。今晋侯之宫方圆数里,却让宾客居于皂隶之舍,屋小门窄,盗贼横行。我们礼品太多,若不拆毁围墙,聘礼无处放置,我们罪大恶极。请问,您对我们有何指示?鲁国国丧,也是郑国的忧伤啊。如果我们早献上礼物,会把围墙修好了再走,这是晋侯之恩惠,我们哪敢害怕辛劳?\"
士文伯回去报告了。赵文子说:\"惭愧…惭愧!晋不重德,以皂隶之舍待宾客,是我们的失礼了。\"这段颇有趣味的轶事被世人广为传颂,成为弱国外交的典型。历史上,弱国之外交往往委曲求全,子产的大义凛然、慷慨陈词固然让人称道,这番极具政治素养的辞令也是说给明白人听的。
明白人自然是赵武,文人有文人的斗争方式,君子有君子的沟通语言。遇到粗人、小人,恐怕还会遭到压迫。例如,夫差征百劳于鲁,无论子服回如何辩解,就是无效。季札访晋有心之人应该会注意,在宋国举行的弭兵之会中有一个新兴的大国没有受到邀请函,他就是吴国。
吴国无意于弭兵绝不是路途遥远。楚国参加弭兵之盟,便是要集中力量跟吴国较量;对晋国而言,如果没有吴国的搅局,恐怕楚国也不会干脆的同意合约。但是吴国人不会甘心自己被别人忽略,于公元前544年派遣公子季札北上周游列国,先后后到鲁、齐、郑、卫等国聘问,结交叔孙豹、晏婴、公孙侨等贤臣,又受邀到晋聘问。
季札入晋,先居于戚,面见孙林父,后朝见晋平公,并分门拜访晋国六卿,并参观他们的封地以及城郭。经过一番考察后,延陵季子忍不住赞赏赵武、韩起、魏舒三卿。季札语出惊人,做出一个大胆的推测:\"晋国政权大概要归于赵氏、韩氏、魏氏三家!\"但是公子季札最喜欢的还是羊舌肸,离别时,延陵季子还不忘嘱咐羊舌肸说:\"您努力吧!晋侯奢侈,公族腐败,卿大夫优秀且富有,政权恐将要归于私家。您好直言,望您多考虑使自己免于祸难。\"
寻盟郑虢
自弭兵之会,中原诸侯各自相安无事。国际新秩序确立,但是这个中原共荣圈又凸显新的问题亟待解决。楚新晋令尹公子围也想在国际上露露头角,宣传知名度,便向赵武提出晋楚携手再盟诸侯。赵武欣然同意。公元前541年,赵武在祁午、乐王鲋的陪同下如约赶往郑之虢邑。
蓄意夺盟让晋人至今耿耿于怀。会盟前,祁午就此事向赵武献计:\"弭兵会盟,我们吃了亏。昔楚成王、屈建尚且玩阴,楚庄王都不讲理,更不用说这位糙哥。若再吃亏,这可是国家之耻……您已经德昭天下,这次可要作准备啊,楚国人不讲信义是有传统的。\"
赵武自然听懂了祁午言下之意: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赵武很不屑:\"多谢您的敬告!宋之盟,子木有害人之心,我系爱人之意,故楚凌驾于晋。我以信义为本,守信义,方立于不败之地。楚失信于诸侯,无所惧也!\"真君子,令人敬仰!楚国方面,令尹围与幕僚们商议:\"上次子木得逞,这回晋人定会有防备。此地比邻晋国,我们不能硬拼。如果让晋国先歃血,我们就划不来了!\"
众人正发愁,小人有小人招数,最终令尹围想出一招釜底抽薪……第二天,郑当国罕虎宴请各国领导,晋正卿赵武、楚令尹公子围、宋左师向戌、齐上卿国弱、鲁司马叔孙豹、卫执政齐恶、蔡上卿公孙归生、陈公子招以及曹、许代表如约参加。卿大夫们向天祷告,誓死维护中原共荣。
最后又到了诸侯歃血的过程,令尹围抢先跳出来:\"算了…算了!我们今天又不是来缔结盟约,只是重温旧日盟好。歃血这个东西容易引发争斗,有伤和气。我看还是免了吧!\"争盟本就是祁午、乐桓子下面一干人等布置的,赵武对这虚名没有多少雅兴,便欣然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