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呼延二王子固然憎恨用激将法,逼得自己主动前往前线的呼延大王子。
但与大王子相比,更恨的却是明面上亲自带人来救自己,实际上却暗中派遣杀手结果自己性命的丘林南星。
被囚禁在大雍的这段时间,他想了许多,渐渐也琢磨明白当初自己与大王子之间的纷争,未必不是受人挑拨。
俗话说,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他与长兄若都不堪大任,剩下几个弟弟又还没有完全长成,依父王对丘林南星的宠爱,丘林南星未必就没有机会与他们兄弟相争。
这么一想,丘林南星这些年在父王面前讨巧卖乖,与各部族交好,又统管着北蛮几支暗里往来大雍的“商队”,私下里还不知积攒了多少人手与财富。
种种所作所为,越发令人感到可疑。
战车上只见丘林南星,不见单于身影,呼延二王子一下便慌了神。
惊惧的神色在眼底一晃而过。
他再度扬起那只残臂,挥动着朝着下方大喝,“丘林南星,你故意将本王子留在大雍,带个冒牌货回去,还有脸出现在这?”
“父王何在?”
“丘林南星,是不是你刻意拦着父王与本王子相见?”
“众位,你们莫要被丘林南星骗了……”
呼延二王子喊的声嘶力竭,喊到最后,心底不禁生起一丝惶恐。
他在害怕。
怕丘林南星博得了父王的信任,更害怕丘林南星混淆黑白,让父王不认他这个被遗留在大雍的二王子才是“真货”。
比起心思深沉,走一步算十步的“南星公子”,呼延二王子实在不算个藏得住事的。
情绪都写在脸上,一眼就能看透。
齐诩扫去一眼,便猜到他现在究竟在惧怕什么。
不禁暗自摇头。
这位二王子,现在还在怕北蛮单于听信丘林南星之言,不管他的死活。殊不知……
他眼中无所不能的北蛮单于,现在,恐怕自身难保!
…
北蛮大军昨夜便已来到灵门关外,距离关门不足三十里处驻扎。
这里属于呼延部的领地,单于落脚以后,便唤来手下右骨都侯,命他对丘林南星手下一众人等进行审问,随后亲自去旁边重兵把守的另一座营帐中,见了丘林南星。
没有人知道单于在营帐内,究竟与丘林南星说了什么。
只知单于从其中出来以后,把守在帐外的重兵散去,丘林南星又变回了单于身旁倍受重用的“南星公子”。
入夜,一大四小五驾战车,被送到大军所在之处。
单于召集手下大将及各部族领兵之人,商议了第二日的计划。
明面上他们看似应下了大雍幽王交换人质的请求。
可实则,换不换人,这件事本身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右谷蠡王尚在赶来的路上,路途颠簸、日夜兼程,想也知道本来就缠绵病榻的长宁公主,这一趟下来凶多吉少。
单于不介意将长宁公主还给大雍,不过属于过他的女人,就算还回去,也只能是回去一具尸体!
至于被大雍俘虏的二王子……
少了一只手,将来无论如何也不能继承他的位置。这辈子,也就只能当个闲散王爷,就像曾经只知寻欢作乐的漠王爷一样,正巧,这叔侄俩名字中还同有一个“漠”字。
单于不缺儿子,也从来不是一位慈父。率兵来此为的不单是将二王子救回,更多则是为了面子。
堂堂北蛮霸主,自然不能被大雍一个小小的幽王威胁!
他要让幽王知道,威胁自己的下场。
也要让所有人知晓,他仍旧是过去那个骁勇无敌的战神,由他亲自领兵,定能一洗一月之前北蛮大军败于驻北军的耻辱!
至于作为此战由头的“二王子”。
能救回来当然最好,救不回来也要把尸体带回来,不能留在大雍手里,叫大雍之人继续以此要挟。
北蛮单于将一切算得很好,却唯独没料到,丘林南星竟真有天大的胆子。
敢对他动手。
时间倒退回一个多时辰前。
浓重的夜色开始消散,再过不久就要天亮。
大军也到了即将出发之际。
前去赫连部接回长宁公主的右谷蠡王还在路上,派遣了手下一名亲卫快马加鞭赶来,禀报途中发生了些意外,再过半个多时辰便能赶到。
那亲卫面色惶惶,在单于审视的目光下,有些忐忑地说:“长宁公主身体孱弱,半路就晕厥了过去,至今还没有醒过来,鼻息探上去,已经十分微弱……”
话虽说得含蓄,但听到的人也几乎都懂了。
长宁公主马上就要咽气了!
北蛮单于嗤笑一声,根本不在意这位曾经为他生育过子嗣的可怜女人,大手一挥便道:“无需再等,即刻出发!”
从这里行至灵门关下,还要一些时间。
右谷蠡王他们人少,马快,半路便能追上。
单于想得极好,然而翻身上马之际,身子却是一晃。若非他骑术了得,身下的马儿又与他配合了多年,默契地低了下身子,他险些就从马鞍上滑落下去。
先前那次中毒昏迷,本就令人怀疑,单于如今的身子是否已经大不如前。
今日众部族多位首领都跟了过来,如果在这些人面前从马背上跌下,只怕今后呼延部和他本人的威势,将要大不如前。
单于不能在众人面前露怯,只能强忍着眩晕,不露出破绽。
临出发之际,命随军的巫医为自己施了两针,以保持住清醒。
然而这份清醒,也只维持到大半个时辰后。
路途过半,由数万大雍苦役,历时数十年修建出来的边关城墙,高耸巍峨的轮廓仿佛已经映入眼帘。
就在这时,右谷蠡王的队伍也终于追了上来。
两万铁骑继续先行,呼延部的人马暂且停下。
右谷蠡王下了马车,为自己耽搁了行程,上前请罪。
单于挥手,正要命他将长宁公主移交过后下去领罪,便觉一阵难以克制的眩晕袭来,身子一晃,侧面从马背上栽倒下来。
距上次昏迷苏醒,才过去不到半月时间。
众目睽睽之下,北蛮单于又陷入了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