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青林。
自那日闹上无形殿之后,华菀菀便不再说话。
她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当中,整日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也不见人,眼见着一日日消瘦下去。
无形殿的事闹得人尽皆知,渐渐有弟子对掌门心生不满,甚至还有自请离山的,濯清一概置之不理。
拂煦担忧,竹沥着急。
当初江白白一事已让几人愧疚难当,现如今连华菀菀都不想活了,宗门又是这么一番景象。
那五年前的所作所为又有何意义。
眼见着宗门日渐衰败,拂煦想说出实情,他觉着,尽管残忍,但好歹给众弟子一个解释,也给华菀菀留下一丝希望。
希望有朝一日,江白白会回来,就算是来报仇也好。
濯清不允:
“此事乃我一人之过,与你们无甚关系,至于菀菀,堪破生死是为医者之道。”
竹沥早知劝不动,便也只有苦笑:
“师兄用心良苦,望菀菀能有所感悟。”
这些话看似平常,却让拂煦觉着数十年的修行都白费了,此时他算是明白,修行之路,艰难险阻,不在身,而在心。
而华菀菀想活着的心,随着江白白的离去彻底死了。
人若没了念想便犹如行尸走肉。
无法起身的五年,她已和江南家中断了书信,便是从前看做是勒脖子的东西,如今也没了。
算落个清静,黄泉路上,只愿师姐没有走得太远,但人不能死在泽天宗,不能给师门惹麻烦,她这般想着。
腊月二十八。
华菀菀独自下了山,她想寻一处安静隐秘之地,结束这混沌不明的一生。
山脚小镇比往常更为热闹。
毕竟快过年了,家家户户忙着准备年货。
“师姐就喜欢这样热闹的地方。”她喃喃自语,脚步轻抬缓缓走在路上。
前方一个白影嗖地窜了出来,正好撞在她的腿上。
一个大婶在后头跟了过来,见着华菀菀停了下来,气喘吁吁地说道:
“唉,这野猫逃得真快,可冲撞了真人?”
华菀菀穿着泽天宗的衣服,山脚小镇上的人自然认得。
“无碍,不妨事。”她随口回一句,又往前去。
大婶却热情得很,跟上前来并排走着,竟跟她聊起了家常:
“临过年,真人下山可是为了买年货。”
“我——就是随便逛逛。”
“哎,还是你们修行之人好,哪像我们这些平平头百姓,一天天的就为了三瓜两枣烦恼。”
“……”
“真人脸色不好,可是身体不适?”
“……”
大婶健谈,从隔壁邻居摸了她一个鸡蛋到市面上布料涨了两文钱,一概说与她听。
华菀菀只是静静听着,甚少回她,她头一回知道,原来鸡毛蒜皮的小事也会如此重要。
“哎,时辰不早了,真人,我得回去给孩子做饭。”大婶遇到了她的夫君,三言两句告了别。
人群攒动,华菀菀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不知为何,无声地哭了起来。
她想起多年以前跟江白白说的话。
“师姐,你以后想做什么?”
“嗯——,就嫁人生娃开心过一辈子。”江白白说得漫不经心。
华菀菀嫌她太过敷衍:
“师姐说笑了,既如此,当个凡人岂不是刚好,又何苦来泽天宗日日勤练苦修。”
江白白躺在草地上,还是一贯随意的语气:
“菀菀啊,我呀,从小便孤身一人在外流浪,这辈子,最想要的就是有一个家,有家人,其他的我想不到。”
“菀菀你呢。”
“我——大概是重振华家神医之名吧。”华菀菀说得小声。
她其实想去外头看看,走遍这大江南北。
江白白笑了,又说:
“好,等再长大些,求了师尊,让他允我俩外出游历,届时,定要看遍山川美景,尝遍珍馐美味。
你呢,就一边行医挣路费,相信过不了多久,你肯定能成为神医,真可谓一举两得。”
听起来如此令人向往,华菀菀很是心动:
“可是师姐你不是想嫁人吗?”
“等游历归来,你成了神医,我才可以放心嫁人啊,你说这样的安排好不好?”
“好,甚好。”
此时的华菀菀终于明白,师姐当时为何要说那番话。
那天,在闹市中,好多人都见到,一个气质温婉大方的年轻女修,不知什么缘由,在众目睽睽之下哭得直不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