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糟糕的回忆啊。
京墨心头莫名升起一把火。
她清了清嗓子,极力露出一个笑,将轮椅往前挪了两步,停在树下,仰头大喊:
“喂,狗——”
呸。
“喂,树上那位风姿绰约的公子——”
话音刚落,就见漆垚一记眼刀射了过来,眼神冰冷刺骨,杀意斐然。
“……”
是什么感觉呢,没法形容,京墨只觉心脏骤停,四肢发冷,脑子一片空白,她虚伪的笑意僵在了脸上,像一张脱了漆的面具。
漆垚早就发现这两人了,并不想理睬,想起昨日在馄饨摊上的事,心里就点堵得慌,并不是计较那碗馄饨,只觉自个儿是魔怔,才会无故跟人搭了话。
微风徐来,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树下的女子,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继而轻叹,沉默,漆垚心中平白生出一丝不忍。
他表情缓和了一些,虽然不耐烦,还是搭了话:
“何事?”
“啊?”京墨脑子钝钝的,像是没缓过神。
嘴巴却比脑子快一步:
“我还没吃早饭,你能分点你的早饭给我吃吗?”一脸的幽怨。
?无理取闹!荒唐至极!
漆垚无语,心想果然不应该搭理。
他不想再跟这女子有任何牵扯纠缠,转身就要离开。
走——
走——
京墨拽着他的衣袖。
“给,莫再烦我。”漆垚把东西递了过去,只当自己花钱买个清静。
京墨几近虔诚接过了小竹篮,看着里面还冒着热气的蒸饺,约有二十几个,旁边还配有牛肉辣椒酱。
她简直快要哭了。
委屈,太委屈了,吃个东西还要被人凶。
京墨此时也顾不得计较和摆款儿,她扯下面巾,立马捏了一只,沾了酱,还是熟悉的味道,好吃得她都快要把手指头吞了。
吃得正得意,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是无定,他张着嘴,用手指着,意思也要吃。
京墨瞄了瞄油纸袋,里头还剩下七八只,她刚才居然只顾着自己吃,把无定忘得一干二净了。
心中不免有些愧疚,连忙将纸包递给无定。
又抽出一方丝帕,轻柔地擦了擦嘴。
“吃完了,多谢公子接济。”京墨吃饱喝足,满意得很,心气都顺了,连说话都客气不少。
在漆垚眼里,饿死鬼投胎一般的吃相,擦嘴的别扭样子,别提有多堵心了。
京墨浅浅地笑着,淡淡的酒窝旁有几道疤,颜色不深,一直延伸到下巴,像极了猫咪的胡须。
漆垚心中不免多了几分好奇,他原以为这个女子是故作神秘才戴的面巾,没成想,竟真是面容有损。
“你这脸……”漆垚没想好要怎么说。
世间女子大多爱惜自己的容颜,这般冒昧提及恐怕会让她伤心。
“狗咬的,不妨事。”
京墨回答得干脆,半点没放在心上的样子。
漆垚沉默,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不是狗咬的伤痕,这明显是随便找的借口。
“姑娘这狗好生凶猛,既咬断了腿,又咬伤了脸,不知是什么品种,能咬出这样的伤痕。”
不这么斤斤计较会死吗,京墨:“抱歉,是我没说清楚,不是咬的,是抓的。”
“至于是什么品种,这我还真不知道,大概是背信弃义的那种。”
京墨含沙射影,指桑骂槐,任谁听了都会有些生气。
漆垚:“听起来姑娘对这只狗怨恨颇深?是否已将它打杀。”
“未曾,那狗又凶又大只,又是别人家养的,我害怕得很,不过这几日寻思着找个什么药毒死它算了,公子可有推荐?”
京墨:来吧,给自己选个死法。
漆垚莫名觉得身上寒津津的:“这泽天宗的竹沥真人医术高超,姑娘得空可去看看脸”,还是不说狗的好。
“正有此意,顺便也给小弟看看嗓子,他现在还不会说话。”
京墨回得坦然,其实心里有些紧张。
她是戴了可以隐藏容貌的簪子,寻常人是看不到她的真实样貌,但漆垚不一样,她们相处二十载,对彼此都十分熟悉。
“时间不早了,这位公子要去广场看比试吗?可否带我们一同前往,第一次来,不熟悉路。”
漆垚没有直接回她,只是默默在走在前头,高大的背影平白无故生出几分孤独寂寥来。
京墨原本还有些些得意,觉得抢了漆垚两口吃的,也算是稍稍报复了他一点点。
此刻却又生出一星半点的同情。
漆垚,没有朋友。
约摸走了小半个时辰的路,三人再没有过接触交流,气氛是怪异又和谐。
看着前头的人越聚越多,想来应该是快到了。
“多谢公子带路,回见。”京墨告别。
漆垚点了点头,算是应着,临分别前,又莫名其妙蹦出一句话。
“女子是不是都特别在意自己的容貌,如果有人致她容貌有损,是否会一直记恨。”
京墨嘴角抽了抽,心想,那不仅仅是记恨,那是要命。
嘴上却是另一套说辞:
“看人吧,像我这般大度的,不会太过计较。”
这话说的也不算错,她计较的从来都不是这三两道疤。
自幼在街上摸爬滚打,身上带伤已是家常便饭,疤痕更是数都数不清,毕竟饭都吃不饱了,哪有心情管好不好看。
对于容貌有损这件事,她比一般女子看得开。
毕竟她没考虑过嫁人这事,对于世俗的眼光,无所谓。
漆垚沉默了几息,突然自嘲道:
“她不是大度的人。”
旋即脚尖轻点,随即消失在京墨面前。
京墨明白漆垚最后说的那句话,她突然笑了,抬头望天,眼角似有泪水滑落。
安静良久,最后轻轻骂了两句:
“狗崽子,过去这么多年,你还在说我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