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瞿牧现在正在前往重庆的飞机上。
回到酒店的他收到了母亲的电话,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声断断续续地把一条最重要的消息告诉林瞿牧:外公病逝了。
当林瞿牧听到这个消息后,只是瞬间,四肢冰凉,手机差点没有拿稳。他赶紧订了最快的一班飞机,随后跟孙俊指导请了一个星期的假。这一个星期刚好不跟丹麦公开赛产生冲突,且有时间在青岛基地汇合,前往丹麦。
孙俊指导刚好在跟张军指导打视频,听闻这悲痛的消息,张军指导当即同意了林瞿牧的请假申请,并指示乔斌指导送他去机场。
等坐上车,乔斌指导亲自开车,林瞿牧再也忍不住,趴在腿上痛哭。乔斌指导拍了拍林瞿牧的背,随后专心开车。
小时候,当父母选择让林瞿牧进入竞技体育道路时,外公第一个表示强烈的反对,理由是很容易受伤,他不忍心看着自己亲爱的小外孙小小年纪就吃这样的苦。后面实在坳不过一家人,不得已才同意。
每当林瞿牧想要退出时,外公总会用一句话激励他:“阿牧,路是你选择的,打碎骨头你都要走下去,即便路上布满了荆棘,你也要伤痕累累地走完。”
十二岁时林瞿牧进入了外公的书房,这才发现老人将林瞿牧每一场比赛记录下来,每场比赛一张光碟,上面还被老人用马克笔写下漂亮的楷书作为记号。
平生第一次,林瞿牧在老人的眼中与脸上看到了浓浓的骄傲,每次走亲访友都要把他拉出来炫耀一番。
十五岁时,也就是苏迪曼杯后几天,老人查出了心脑血管病,必须住院医疗。当林瞿牧想要回来时,外公第一次发火,直接把他骂哭。老人不想让外孙一直牵挂自己,外孙也不想让外公的床前没有自己。
直到现在,收到了噩耗。
————
重庆机场。
颠簸了许久,林瞿牧终于到达了机场,是堂哥过来接他的。
两个人无言,放好东西,开车前往老家。
“爷爷拉回家了,大家在等你。”堂哥说道。
“嗯。”
即便走出农村,外公退休后回到了农村老家生活,打理一些蔬菜。
两个小时的车程,走过城市的喧嚣,经过结合部的喧闹,进入农村的宁静。看着窗外的景色来到了记忆中清晰的道路,眼前似乎有一位老人牵着孩童的手慢悠悠走在路上,手中还拿着一罐萤火虫。
“外公,为什么他要凿壁偷光啊?就不能用萤火虫的光吗?”
“抓萤火虫也要时间的,他想要更多时间拿来读书。”
“可是,运动也是学习啊,那为什么他不选择运动呢?”
“可能古人没有我们现在的体魄吧。”
耳边似乎传来的一老一少的嬉笑声。
下车后,林瞿牧来到了大堂。正中央是外公的灵柩,两天后下葬。遗体存放在家用遗体冷藏柜中,上面是间隔一段距离的两块透明板。冷藏柜底下是两张板凳承重,地下是两根蜡烛与一座香炉,香炉里面摆放着许多燃尽的香以及三根即将燃烧完的香。
“儿子,来。”
林母难掩憔悴,挥挥手让林瞿牧过来。披麻戴孝,林瞿牧拿着三根刚刚点燃的香,跪下恭敬磕了三个响头:“外公,我回来了。”
————
今夜守灵是四个孩子守灵。两位堂哥加上林瞿牧以及堂妹。
不等香燃尽就要补上三支香,这是绝对不能破除的规矩,而且上香的过程中必须跪地。
坚持到四点钟后,林母林父还有姨妈一家顶替四个孩子,让他们去休息。
一直这样坚持到第三日,早上八点,正式送丧。
男人们把老人从冷藏柜中搬出,女人们哭得撕心裂肺,要扑上来,被亲朋好友拦住扶着。
轻轻地将外公放入棺材,林瞿牧与堂哥一起将外公的手放在身体上,然后为外公盖上崭新的被子。
孝子们在前面引路,专门抬棺的八仙抬着棺材跟随孝子们腰间的绳子一起前往。随后林父与林瞿牧舅舅一起调整了棺材位置,盖上棺盖前,林瞿牧跳下椁室,让堂妹把东西递给他。
两副拍子,两筒球。
球是新的,是本次中国公开赛的典藏款,林瞿牧拿了三筒。拍子一副是宁子的一副是yy的,宁子是林瞿牧打进国家队使用的,yy是一直陪伴林瞿牧拿到许多冠军的那把二姐夫。
“外公,还是要多运动哦。”
回到家中,看着泪流不止的外婆,林瞿牧本来脆弱的心再次刺痛。
————
一连几天,重庆都是阴雨天气,冷风阵阵。
父母工作在身,不得已先行回去,林瞿牧还可以再待几天。林父让他去看看爷爷奶奶,林瞿牧表示清楚。
连续的阴雨天气让林瞿牧有些感冒,鼻涕止不住的流。他在家里搬来一个小板凳,就这么坐在外公身边,打着伞,一言不发。
“外公,我说我要带你去国外看看呢。幺妹都说了,给你办好了签证,就等你身体好点咱们就去呢。”林瞿牧喝了口水,放在脚边。
“之前我在你房里搜到了好多吃的,都是我给你买回来的。你呀总是不想吃,想留着等我回来一起吃。哈,本就是我感觉不错买回来给你吃的,给我吃那不就兜兜转转又回到我这里了?
“外公啊外公,您说您也真是的,我还没听过您的课呢?您看到您的学生了吧?一个个都成长起来了。像吴哥,你总说他必能成才,这不,做了千万老总了?
“您时常教育我,男儿有泪不轻弹,但还有下一句,只是未到伤心处。您呀,现在就一直在我的伤心处了。”
林瞿牧说着,笑了,抚摸着石碑,轻轻摩挲着外公的名字。
清早的山里雾浓,加上阴雨,似乎要为整座山覆盖上一层阴霾。
许久,许久,直到堂妹过来喊林瞿牧去吃饭。
“您曾经出席您那位学生葬礼时,说过一句话,当然我是听您学生说的,别怪我:
“斯人已逝,生者当勉。
“逝去的人已经逝去,活着的人更要高高兴兴地活下去。
“您对我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我听您的,不哭了,不再扭捏。”
雨停了。
林瞿牧收起伞,深深地鞠躬三次,再跪地叩头三次。
“过年时我再来看您,到时候咱们爷俩喝一杯。”
说罢,林瞿牧拿起小板凳,跟着堂妹回家。
一束阳光穿破云层,刺穿阴霾,照射在兄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