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锦跟朱棣说要出宫去看徐辉祖。
朱棣让妙锦带上御医,还不断地嘱咐,“记得别提起妙云”。
妙锦只得再三保证,“我知道的,肯定不提”。
临了,朱棣又让熊宁杉跟着去。
熊宁杉是真不想掺和啊,跟着妙锦和周王世子出门一趟,万一回宫后,今上让汇报一下二人在一起的细节,这要怎么回答?
那两个人在她面前,向来无所顾忌,不知避讳。
照实说吧,妙锦肯定跟她翻脸。
不说实话吧,那是欺君。
后果都很严重。
徐妙锦,你玩这令人心跳加速的惊险游戏,干嘛非得叫上我?
熊宁杉在心中叫苦不迭。
“宁杉,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妙锦见熊宁杉脸色不好,关心地问道。
熊宁杉急忙点头,佯装痛不欲生,“肚子疼”。
如果装病能逃过一劫,何乐而不为?
“半路上没有热水,不如一会儿去吴王府歇会儿”,有炖提议道。
“要不我先回宫吧”,熊宁杉支支吾吾道。
“你一个人回宫我怎么能放心?”妙锦断然回绝她的要求。
有炖下车,催促马车走得快些,妙锦则搂紧熊宁杉,轻声安慰道,“再忍忍,马上到了”。
到了吴王府,有炖先给熊宁杉把脉,没发现任何异常。
妙锦喂她喝了些热水,“好些了吗?”
熊宁杉打算装病到底,“感觉好点了,要不你们先去吧,我在这里等”。
妙锦和有炖视线交织,确认过眼神后,说道,“那行,你在这儿好好养着,不舒服的话,府里有御医,你让人找于少庭,小胖子可能得跟我们一起去”。
走到外面,有炖低声对妙锦道,“这次别带小胖子去了,万一说漏嘴……”
妙锦这才醒悟过来,躲开小胖子,偷偷出了府。
马车很快行驶到魏国公府,妙锦在门口遇到徐景昌。
徐景昌是徐增寿的长子,徐增寿被建文帝处死,朱棣登基后,下旨追赠徐增寿为定国公,并为他的长子赐名,让徐景昌承袭爵位,岁禄两千五百石。
吏部专门挑选名儒教徐景昌读书。
徐景昌十分勤奋好学,对老师态度恭谨,经常得到朱棣夸奖。
作为定国公,徐景昌早已从魏国公府搬出,另外建造府邸,他这时出现在魏国公府,也是过来看望徐辉祖的。
去年,十六岁的徐景昌开始在左军都督府任职。
汴河漫溢,徐景昌曾奉旨代祀。
徐景昌很受朱棣看重,妙锦也很喜欢他。
小小的年纪,言行举止,有板有眼,而且勤奋好学,是标准的好孩子。
“姑姑,世子爷”,徐景昌依次向妙锦和有炖行礼。
妙锦点点头,轻声问道,“你大伯的病好些了吗?”
徐景昌忧心不已地摇摇头,“不见起色,病势越发沉重”。
“怎么不早说?”妙锦轻声责怪道。
“这肯定是魏国公的主意,跟景昌无关”,有炖担心徐景昌下不了台,急忙打圆场。
徐景昌并未放在心上,“大伯执意不肯,不知道大伯从何处听说了大姑的事,……”
妙锦明白了,大哥已经知道妙云病逝的消息。
她快走几步,进到徐辉祖的病房。
里面,药味浓郁。
徐辉祖躺在病床上,有气无力地睁开眼,没有说话,微微牵动了下嘴角,目光一直往妙锦身后探。
妙锦知道他在找小胖子。
“小胖子在后面,一会儿就到”,妙锦边说边向徐景昌使眼色,让他去接小胖子。
“景昌别去,妙锦,你坐下,世子,坐”,徐辉祖费力地说。
“大哥……”,妙锦眼圈湿润。
“我徐家……忠心耿耿,……妙锦,……你……要……记得”。
“大哥,我记得”,妙锦眼泪汹涌。
“世子,……既和妙锦……在一起,……便和……徐家……有些……渊源,拜托……世子……不可……起兵”。
徐辉祖说完晕了过去。
有炖愣怔在当场。
妙锦拉他着出去,让御医抢救。
徐辉祖生病这么长时间,竟然把形势看得如此透彻。
他早已看出,朱棣的儿子全不是朱有炖的对手。
一旦朱棣去世,有炖便可问鼎皇位。
徐辉祖在某种程度上了认可了有炖跟徐家的关系,却要求他不可夺位。
言外之意,有炖可选择辅佐任何一位皇子。
而有炖的选择当然只有小胖子。
御医表示,即使徐辉祖苏醒,也不可再受刺激,劝皇贵妃先回宫。
妙锦只得先回去。
一路上,心事重重。
到了吴王府,妙锦在寝殿内的软榻上休息。
“大哥说的事,还有多少人能看透?”妙锦看向有炖问道。
“童先生跟魏国公一样的看法,学识在他们二人之上者,只要稍加用心,都能看破这一点”,有炖道。
“今上肯定会想到这些”,妙锦心里发慌,紧紧攥住有炖的手,“他会不会对你先下手为强?”
“不会,今上还要用我制衡老大和老二,调节他们的争端,确保他们都能善终”,有炖轻声安慰道。
“像在走钢丝一样,我怎能放心?”妙锦突然头疼欲裂,“有炖,我疼,疼,很疼……”
有炖连忙取出医药箱,为她施针。
妙锦睡了一觉,醒时已是日暮时分,有炖焦急地说道,“咱们得快点儿,宫门快要关了,你和熊宁杉必须赶回去”。
有炖说完,便吩咐几个强壮的宫女来抬妙锦,熊宁杉跟在身旁。
紧赶慢赶,总算在宫门上锁前赶到。
朱棣等在宫门口,见妙锦脸色苍白,急切地问道,“怎么回事?出宫的时候还好好的?”
“魏国公病重,娘娘伤心过度”,熊宁杉将早已想好的说辞熟练讲出。
朱棣让内侍赶紧去请御医。
回到乾清宫暖阁,妙锦安然地躺在床上,看着朱棣的一脸焦虑,柔声宽解,“别担心,我只是急火攻心,突然头疼,施了针,感觉好多了,只是有些累。”
妙锦说着,眼泪止不住地流,“这一年发生的事真多”。
“别胡思乱想,我陪着你,什么都不用担心”,朱棣将她搂入怀里。
“大哥已经知道了妙云的事,不用再瞒着了,你要想去,就去吧”,妙锦道。
“我明天就去”,朱棣道。
“今晚别再看奏疏了,想让你陪着,心里害怕”,妙锦紧贴在他的怀里。
“好”,朱棣无不应允。
“夫君陪着你,妙锦别怕”,他深情喃喃道。
妙锦往他怀里缩了缩,头扎到他的胸前,“以后,就是我们相依为命”。
“那也不怕,我会护着你,陪着你,一直到老”,朱棣道。
“不许你喜欢别人”,妙锦霸气地要求道。
“夫君哪有心思喜欢别人?”他很受用地回应。
两人紧紧相拥,说着醉人的情话,慢慢入睡。
妙锦做了一个梦,梦见和有炖去了长山岛,用那里的水力纺纱车赚了很多钱,几辈子都花不完。
在妙锦的梦里,朱棣再未出现过。
不知从何时起,妙锦开始从内心排斥他。
也许,这就是两个人的缘分。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缘分就到了尽头。
次日清晨,妙锦破天荒地下厨,给朱棣做了一桌丰盛的美食,等他下朝后一起吃。
“怎么想起来亲自下厨?”朱棣笑着问道。
“昨天晚上休息得好,今天精力充沛,想着给你做些好吃的”,妙锦贴心递给她碗筷。
朱棣吃了两口,很是享受地赞道,“还是你懂我”。
妙锦很有成就感地回了一句,“那当然”。
这顿温馨的早餐持续了很长时间。
在一旁侍候的熊宁杉不止一次地在内心感谢上苍保佑。
妙锦在今上面前还真是能装,看那股柔情蜜意的劲儿,还以为感情多好,其实心思全在世子身上。
真是女人心,海底针,让人捉摸不透。
熊宁杉在心中不由自主地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