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走后,道衍并未特意招待妙锦,只是让人上了茶。
妙锦百无聊赖,在院子里自顾自蹦跶着转圈。
急风吹过,一张纸从道衍面前的石桌上落下来,妙锦走过去帮忙捡起,无意瞟了一眼。
上面写着,“六月,省并州县,革冗员。兵部侍郎齐泰为本部尚书,翰林院修撰黄子澄为太常卿,同参军国事。”
这好像是朝廷的最新决策,道衍身为出家人,理应不问尘俗之事,怎么会看这些?再者,这些信息又是谁给他的?
难道是燕王?
妙锦心中一动,朱棣给道衍看这些干什么?
见妙锦疑惑失神,道衍拿过纸,亲切地叫了声,“妙锦姑娘”。
妙锦闻声回过来神来,笑意烂漫,“大师直接叫我妙锦吧,大家都这么叫”。
道衍缓步轻踱,重新回到石凳上坐定,“妙锦觉得当今圣上如何?”
此言当真大胆,妙锦的心悚然一惊,皇上也是平民百姓能随意评论的?
妙锦就是再胡闹任性,这些道理还是懂的。
她避而不答,只是端起石桌上的茶杯,慢悠悠喝了一口,然后赞道:“好茶”。
“看来,妙锦不喜欢圣上”,道衍迎着妙锦的目光,含笑相对。
这人真是步步紧逼,居心叵测。
妙锦只得回应,“大师此言差矣”。
“如果圣上有意妙锦册封为妃,妙锦是否乐意?”
道衍仍旧嘴角带笑,但妙锦觉得他不怀好意,那笑意让人脊背发凉,他企图窥测人心。
“妙锦自知愚钝不可,没这个福分”。
道衍微微挑眉,“那妙锦打算回京了?”
妙锦陡然心惊,难道皇上真下了旨意。
我才不要嫁给她,要不是他下令,前世怎会殉葬?好不容易重活一次,绝不能让上一世的悲剧重演,妙锦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道衍将妙锦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顿时心下了然,不再逼问。
见妙锦眼中泛起恐惧,道衍起身去屋内取出一支安神的香燃上。
想起恐怖的往事,妙锦的手微微发抖,再也没心情玩乐。
妙锦心乱如麻,不能虚度光阴,总得做点什么改变命运,但是做什么呢?
她脑力有限,想不出。
她盼着朱棣回来,他是英明神武、威名远播的大将军,定然能想出办法。
有那么一瞬间,妙锦甚至觉得自己今后的命运起伏全系在他身上了。
盼了好久,他才终于出现,妙锦差点儿直接扑到他怀里,从他身上汲取些温暖和力量,以支撑着度日。
见妙锦神色黯然,朱棣不禁走过来柔声问道:“怎么了?不高兴?别委屈了,下次带你去”。
“真的?”妙锦强忍住喜极而泣的冲动。
“真的”,朱棣微微点头,略有所思地看向道衍。
“都怪老衲不好,老衲跟妙锦说,圣上要纳她为妃”。
朱棣展颜转眸,与妙锦的视线相会,“大小姐还小,不着急嫁人”。
说得好,妙锦送去感激的眼神。
“走吧,回家吃烧鹅了”,朱棣拉起妙锦的手,向道衍告辞。
道衍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句,“大小姐既然喜欢吃烧鹅,不如在王府多养些,吃着方便”。
道衍的眸色似有深意,朱棣心领神会,“这样好,我也能跟着一饱口福”。
孔子曰:我日三省吾身。
痛定思痛,为了有所长进,妙锦审视自身,寻找不足。
让她感触最深的缺点是:不善于骑马,上次跟着徐增寿去淮安,累了个半死。
苦思良久,妙锦打算补足短板。
练习骑马需要去马场,得经过燕王同意。
求人办事,得先拿出自己的诚意。
经过多番打听,妙锦对朱棣的饮食偏好摸了个大概。
他虽然不挑食,但是对鱼情有独钟,餐餐有鱼,无鱼不欢。
为了达到目的,妙锦躲进厨房,苦练厨艺,恨不得练就摆全鱼宴的本事。
这一天下午,朱棣回来得很早。
一般而言,这个时间回府,再出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妙锦一见有机可乘,赶紧溜进厨房,准备起来。
红烧鲤鱼,水煮鱼片,冬瓜黄骨鱼汤,清蒸鲑鱼……
总而言之,全都是鱼。
妙锦得意洋洋的看着自己的作品,满满的诚意啊!
看到满满一桌子鱼,有人感到得差点儿当场落泪,但并非朱棣,而是他的爱妻妙云。
原来,爱吃鱼的是王妃,而非王爷。
一腔真心付诸东流,妙锦有些泄气,忙活了半天,正事没办成,这不白耽误功夫嘛。
但是,别急,有意外的惊喜。
第二天,朱棣亲自来到妙锦住的别院,登门拜访。
“大小姐,是不是有心事?”他开门见山问道。
主动送上门来的机会,妙锦岂能放过?
“我想去马场骑马”,说出来,心里轻松多了,这事儿成不成的,就看你够不够意思了,反正那些鱼,我是做给你吃的。
谁知道你为了长姐,连饮食习惯都能迁就。
妙锦的心思全写在脸上,被朱棣看了个一清二楚。
“妙锦厨艺不错,我和王妃都喜欢吃,这样吧,我给你找个师父,让他陪着你练,再给你找个伴,一块儿练习”。
妙锦的小心脏顿时雀跃起来,眼睛闪闪发光,“真的?谁陪着我练?师父是谁?”
“让世子妃陪着你吧,她跟你同岁,能谈得来,张玉的儿子张辅马术精湛,让他教你”。
“今天就去?”
朱棣略一沉吟,“明天吧,我跟张玉说一声,你们也别去马场了,庆寿寺的后山有一块空地,去那儿吧”。
“好”,妙锦举双手赞成,“谢谢大哥”。
朱棣耸耸眉,“这还真不是我的主意,主要是你姐,怕你憋出毛病来”。
说完,朱棣起身往外走,将至门口时停下来,回过身,郑重其事地对妙锦说道:“有时间多陪陪妙云,你虽然从小养在母妃身边,但是妙云也没少费心,她心里是疼你的”。
妙锦心中淌过一股暖流,听话地点头应是。
“还有阿楹,我看得出来,他心里只有你,别负了他”,朱棣拍拍妙锦的肩,转身出了院子。
妙锦并非有意冷淡妙云,只是觉得她明眸善睐、心细如发,自己的异常定然逃不过她的眼睛,所以才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