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循声望去,瞧见个英俊男子坐在马背上,身后跟着数百身穿红色皮甲的骑士。正疑惑来人身份,就见方才还杀得乌桓人心肝胆颤的美丽女将恭敬行礼,口称主公。
而那商人打扮的男子更是快步跑到来人面前,喊道:“小人段兀凡见过武英侯。”
段落觉得眼前人看着眼熟,略微回忆了下,想起这人竟然就是当初在青溪镇码头和自己交易的黑市商人。
“你姓段?怎么生意做着做着就被胡人扣押了?”
黑市商人有些尴尬地挠挠头:“回禀侯爷,小人确实姓段,本是鲜卑段氏与乾人混血,因面貌生得与乾人无异,又通些术算,在部族内附大乾后就做起了黑市商人。”
“鲜卑段氏?”段落瞥了眼那些鲜卑人。
黑市商人注意到他的目光,解释道:“这些都是我的族人,草原粗人,虽不知天朝礼仪,却也没有恶意,侯爷见谅。”
“说吧,有什么重要情报。”
黑市商人往段落身后看了眼,道:“前些日子,鲜卑慕容氏有人传讯于我们,想要里应外合拿下俊靡城献给乾廷。”
“里应外合?俊靡城里的慕容氏是哪一波?草原还有姓慕容的?”
黑市商人也知道红口白牙一张嘴无法让人信服,而眼前这位年轻侯爷据传是慕容氏少主的结义兄长,显然对长城外现存的慕容氏没什么好感。
“侯爷有所不知,那支慕容氏原本是前慕容头人安排到城内负责与大乾商贸往来的,只是突遭变故才滞留俊靡城。”
“慕容少主从草原遁入大乾也有他们在其中拼死掩护接应的功劳,许多族人都折损在那次战斗中。”
“直到最近我段氏应召守卫长城,又有冯太守旧部现身,他们才传来消息,想要用俊靡城给慕容少主换取安身立命之本。”
黑市商人刚说完,后续的主力部队也赶到了,慕容玉儿显然听到了他的话,见段落递来目光,她接过话茬,问道:“他们不知道我而今就在青溪镇吗?可有证据?”
“有的有的,段侯、慕容少主请看,这是令尊的信物,然后慕容氏也有族人在此地。”黑市商人从怀中取出一口断刃,又抬手指向人质群体。
段落跟着看过去,见到个中年男人被先前阻拦黑市商人的鲜卑人扶着,那中年男人伤得很重,面若金纸,气息奄奄。
慕容玉儿已经翻身下马飞奔过去了,手忙脚乱地掏出疗伤药给他喂下:“渊叔,你怎么样?快醒醒!”
可任她如何呼唤,中年男人都没有任何回应。
“张宁,能否救他?”
张宁听见段落询问,莲步轻移,对慕容玉儿微微点头,玉指切按在中年男人手腕寸口,两弯柳眉缓缓收紧。
“情况如何?”
“君侯,我只能判断出此人伤势太重,气血亏空到了极点,已是药石难医的境地,太平道术能激发他的潜能,可以让他在死前心神清醒。”张宁有些遗憾地给出回复。
太平道人虽然比不了职业医师,但常用符水治病救人,也能判断出病患身体的大致情况。
慕容玉儿抿嘴不语。
就在这时,中年男人艰难地吐出一个“用”字。
张宁望向慕容玉儿,后者垂眸,咬牙道:“有劳张姑娘出手救治。”
扈三娘以为她要用符水救人,忙去取来水囊。
张宁摇摇头,纤纤玉指再次点出,落在中年男子额头。
黄色光芒流转,中年男人的面色略有好转,气息迅速稳定下来,许多俘虏瞧见这番场景,不由得瞪大眼睛,口中喃喃“神迹”之类的词语。
少女神色自若地收回手指,对于这些人的反应没有意外,如果她此刻传教,他们中将会有很大一部分成为太平道信徒。
中年男人睁开眼睛,看到慕容玉儿,欣喜若狂地道:“幸得老天庇佑,可以让我在死前见到少主,先前曾在城中听闻少主消息,还以为是宇文氏的狗贼在故布疑阵。”
慕容玉儿面露悲色,她知道中年男人现在的状况只是回光返照。
黑市商人提醒道:“渊兄,渊兄,快与这位大人说说俊靡城中的情况。”
“这位大人是?”中年男人环视一圈,这才发现此地多了许多兵马。
慕容玉儿道:“这位是大乾武英侯,我的结义兄长,渊叔可以把他看做我,靖弟现在也被安置在兄长地盘之内。”
中年男人心中讶然,细细审视着段落。
段落坦然拱手,问道:“渊叔,我听闻俊靡城内的慕容氏想要行里应外合之计夺取县城,可否告知其中情况?”
“负责守卫俊靡城的是宇文氏头人的两个儿子,长子唤做宇文成,次子名为宇文桥,兄弟二人素来不和。”
“我慕容氏已经联合了城中许多有志之士,想要寻机除掉这两人,只是担心长城守军无能,不敢策应。”
“这几日战况愈发激烈,城中只留下二万守军,宇文延圭下令不再允许城内人外出,进城者经搜身后才可进入,我冒险出来,便是想通知段氏,速速整军准备策应。”
“你们有把握击杀宇文氏兄弟?”
“没有,大乾继续死守不出的话,恐怕城中的义士们会渐渐消磨志气。”中年男人摇头,语气沮丧。
段落想了想,问道:“你们知道宇文延圭的粮食存在何处吗?”
“在城西,由宇文成亲自看守。”中年男人如实作答。
段落看向张宁,再次问道:“你的幻术可以掩护我们进城吗?”
“二哥是想入城烧粮?这太过危险了,不能去!”不等张宁做答,没有参与战前会议的慕容玉儿意识到他的打算,连忙出声阻止。
张宁道:“城中有重兵把守,幻术作用有限,以主公的特殊性而言,我最多只能带两个人进城。”
“好,那便由你带着我与妙真入城,军师、三娘和玉儿带上我的侯印去长城那边面见守将,让他领兵出城策应。”
这时,郭嘉提出自己的看法。
“主公,长城守军不可尽信,而鲜卑段氏那边不见回信,恐怕也会对此事产生犹疑,不如由我去一趟段氏驻地,或可让其倾力相助。”
“另外,鲁、武二人的人马或可引为援兵,这便要辛苦扈将军当个说客了。”
“也好,那奉孝便带着我的将军印去吧。”
段落做完部署,才向慕容玉儿解释:“渊叔也说了,若是无人策应,城中义士的志气就会消磨殆尽,时间一长,俊靡城将会真正成为宇文氏进攻大乾的跳板。”
“大乾武英侯这个身份还是好用的,你看先前闯下的名头,就连这些人都知道。”
慕容玉儿扭头,看到人质们向段落投来敬畏的目光,十八岁的乡侯、四品将军确实足以振动人心。
再看郭嘉,这位据说在冀州战场出谋划策的鬼谋军师眼中居然也是跃跃欲试的神采。
她的目光很快坚定下来,寸步不让地盯着段落:“如果二哥一定要去的话,那就带上我,正如二哥能振奋城中人心,也只有我,才能让城内的慕容氏放心。”
“如果……如果这是诈计,那我便与二哥死在一块儿!”
见段落沉默,慕容玉儿梗着脖子道:“军令如山,君侯曾经命我做个随身护卫,难道如今要朝令夕改了吗?”
“你倒是学会军令来压我了?”段落失笑,“也罢,那你便跟着,策应的事情交给妙真。”
目睹全程的中年男人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的心神还未完全复苏,所以才看到草原上凛然锋锐的少主会这般作态。
但体内渐渐化开的药力和全身的疼痛都在告诉他,这不是梦,他看看自家少主,又看看段落。算了,反正这条命马上就要到头了,管他什么结拜不结拜的。
“少主如果要进城,可走我来时的路,城中义士大多聚集于城南的利达商会,主事者是右北平冯太守旧部,值得信赖。”
决定已下,段落便不再耽搁,沿着中年男人指的小道一路到了俊靡城外。
慕容玉儿神色冷峻,遥望城头,目光掠过披坚执锐地守卫,小手按刀,已经做好了如果被发现就立刻暴起,拼死掩护段落撤退的准备。
张宁素手轻扬,一道符纸自她袖中射出,口中念念有词。
话音落下,符纸自燃,段落脑海中乾坤鼎轻震,他“看到”无形的能量从飞灰中腾起,萦绕着自己三人。
他敢于入城的部分底气其实就是来自这口新凝实的鼎,只需要付出造化灵露,他就能以此压制敌人。
段落心神转到造化鼎中,将北山镇收做附属领地后,他把投靠而来的另外五村纳入北山镇的附属领地,共计获得50点造化灵露,也不知这趟还能剩下多少。
“君侯,可以了。”
段落扭头看向两个轻骑,吩咐道:“去禀告军师和杨将军,一切依照计划行事。”
另一边,杨妙真与扈三娘也抵达了长城附近的乾军大营。
“站住!你是何人?前方大乾军营重地,无关者不可擅入!”在大营外巡逻的守将拔刀拦住杨妙真。
“武英侯部将杨妙真,奉我家君侯之命前来支援,此处总理军事是何人?速速带我去见他。”
杨妙真亮出金印。
那守将是州牧身边的武官,识得金印,不敢大意地如实答道:“各郡太守都在与草原兵对峙,此处大营暂由州里的兵曹从事夏煜统管,丁使君将会在两日后抵达。”
兵曹从事,州牧手下主管兵事的属官,由州牧自行征辟,也就是说,这个夏煜是丁繇百分百的心腹。在右北平郡长官尽数战死、各郡太守分身乏术的情况下,先派此人到前线稳定局势倒也是正常的操作。
守将言罢,做出邀请的手势,领着杨妙真与见兵曹从事,又吩咐士卒带扈三娘去扎营,郭嘉则跟着黑市商人走向段氏鲜卑的营帐。
扈三娘走不多时,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在唤她。
“三娘,你竟也到了此处?”
扭头望去,是个银甲银盔的英俊小将,扈三娘不由得柳眉倒竖,纤手下意识去摸腰间的红绵套索。
“将军识得此人吗?这位花将军武艺非凡,箭术冠绝三军,实乃真英雄也。”前面带路的小兵察觉到身后的低气压,顿觉头大,连忙低声介绍。
小兵在心中祈祷:你们可别发生冲突啊,一个有来头,一个有军功,打起来先被治罪的恐怕会是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