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州。
烟雨朦胧,酥街润路,飞檐廊桥挂珠串,位于青鸾天疆域一座边缘小城。
黑缎缠目、长发披肩青年,自顾自端起一杯热茶品茗,暖心热肚,深吸口气,鼻翕间满是泥土腥味和花草芳香,清新空气令人头脑清醒。
两域战争打完了。
天盟修士带着普通百姓从小洞天、小世界里走出,重新回归家乡,有的地方被打沉了,就重新安排进其他城市。
而这一切,都是由天盟盟主李黛鸢主持。
东方琉璃回归大晋了,她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不像孟咸鱼那么悠闲。
哒...哒哒...
街道尽头,一位身材婀娜窈窕女子,撑着一把油纸伞,从街道尽头缓缓走来,整个小城,只有黑袍青年一人,如今又多出一位闯入者。
女子杏眼明亮、胸脯饱满高耸,内衬亮银铠甲,外披白袍,束起高马尾,手持一柄竹剑,径直走进茶铺,与黑袍青年面对面坐下。
二人默不作声,欣赏外面景色,一边喝茶,谁都没搭理对方。
半晌。
李黛鸢眼神复杂,深深望着眼前人,道:
“你当真愿意把天州继续让给天盟管理,且不杀姬无双,继续让他承载着天州气运。”
“你是担心两域彻底统一,气运权柄诞生,人皇果位现世,届时潜藏在深水里的推手,会因此出来搅乱世间吗。”
黑袍青年漠然道:
“是。”
“十年内,两域互不侵犯、互不打扰,各自发展。”
“若是你不甘心失败,也可以在这十年内奋起直追,说不定可以改写结局,但我劝你一句,你们家老祖李夜,已经暗中投诚,你要是愿意继续担任天盟盟主,就立刻与李家划清界限,好让李家举族迁入荒域,也算为家族留下一点香火。”
李黛鸢飒然一笑,眼里满是怅然。
继续担任天盟盟主,还是回归李家,继续做家主呢。
如果是后者,想必余生也能够轻松许多。
“我不会卸下盟主之位。”
思考半晌,李黛鸢坚定道:
“黄金盛世,人人如龙,我自认为不弱于任何人,哪怕终其一生都无法追赶上你的脚步,我也不愿在你的庇护下,安安稳稳度过一生。”
说着。
李黛鸢站起身,撑着油纸伞走进雨幕中,背对着他,微微侧头道:
“从今往后,我和大晋就是对手了,女帝么...”
“都说她是天生帝王,呵,我却不服,等着瞧吧,我会证明给你看,我比她更适合成为天下共主。”
说罢。
李黛鸢消失在雾霭烟雨里,脚步声逐渐远去,直至消失不见。
在她离去时候。
街道各处,数道藏在暗中的身影,也在悄无声息退去。
其中就有龙家姊妹花、林家天骄等人,他们眼神复杂,随着盟主离去也如潮水般涌去。
小城外。
李黛鸢扔掉油纸伞,仰头素面朝天,任由雨水拍打在光洁白净的脸庞上,闭上眼睛,一言不发。
身后数人沉默着不敢说话。
“谁能想到,当初假意潜伏在我身边当随从,冒名顶替监天少主的家伙,转眼间,已经站在令我遥不可及的地方。”
“你当我是棋子,随意摆弄天盟,为你争取更多时间,好,我偏偏要利用你这份侥幸,卷土重来,将大晋皇朝踩在脚下!”
李黛鸢自说自话,这番话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走!我们回去重建天盟。”
正欲迈步。
忽然。
城外小路上,一名少年郎信步而行,朝着小城一步步行进。
瓢泼大雨绕开少年郎身体,主动向两边散开,可谓片叶不沾身。
李黛鸢眼眸一凝,转瞬间似是想到什么,悄悄对着身后数人摆手,示意让他们别理会少年郎。
双方擦肩而过时。
少年郎漠然扭头,看一眼李黛鸢,嘴角掀起笑意:“有趣。”
...
...
孟轻舟端起热茶,思绪万千,心里陷入天人交战。
统一天州,系统奖励必定非常丰厚,一举迈入天衢境,绝对没问题。
可近期见闻,令他变得犹豫。
气运权柄一旦完整,东方琉璃可能就要登基成为第二任人皇,天道明显有大问题。
初代人皇失踪,和天道脱不开干系。
再者。
当初偷袭人皇,导致诛天破碎的幕后黑手,至今毫无头绪。
两域统一,幕后黑手是否会出现?
还有监天阁主暧昧不清态度,和自己身体内莫名出现的香火金身,全都是疑点!
忽有脚步声临近。
一道稚嫩平和嗓音传来:“躲躲雨,兄台,劳烦赏口水喝。”
闻听此言。
孟轻舟觉得有些耳熟,但也没在意,斟满一杯茶推过去,道:
“请便。”
少年郎坐在他对面,捧着茶杯,唏嘘道:
“这雨可真大,好像天被打漏了,先生,您是这座城的原住民吗。”
孟轻舟摇头,淡然道:“不是,偶然路过,跟你一样,进来躲雨。”
少年点点头,沉默下来。
足足一炷香功夫。
大雨渐小,少年起身拱手:“多谢。”
“这不是我的茶铺,不必谢我。”孟轻舟说道。
谁知。
少年却是说道:“不,我谢你,是因为别的事情。”
直到这时,孟轻舟如飞絮飘远的思绪陡然拉回,气势猛的变得凌厉,终于知道这个声音为何觉得耳熟了。
当初突破朝晖时,曾在天劫中迎面见过一位少年神明,善用【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真言。
“原来如此。”孟轻舟差点捏碎茶盏,凌厉气息放松下来,道:
“是你吸收了十大殿主道则修为。”
少年粲然一笑:“是啊,所以多谢成全,好事做到底,把祸涂放出来吧,无论怎么说,祂都是诸神一份子,不该被你关押。”
孟轻舟转动手中茶盏,眉宇低垂,不动声色:
“让你偷摸获得最大好处,不图回报,还欲索取更多,是什么给你的自信。”
“我已恢复至天衢境了,这份底气够吗?”少年笑问,紧接着说道:
“还有,你养的大黄狗和小和尚,也在神庭里面,这会儿他们估计在分赃,商量怎么闯入我的神殿,窃取宝物吧。”
少年伸出手,勾了勾:“拿来。”
自始至终祂都在笑,和煦明媚,犹如邻家小弟弟。
但这份笑意是虚假的。
无论祂如何作态,骨子里那股傲然、霸道永远难以磨灭。
曜日神君、慧能...
孟轻舟随手一捞,扔出一枚碧绿色不规则菱形晶体,咕噜噜在桌上滚了几圈,道:“祸涂的神格。”
少年皱眉:“祸涂呢。”
“死了。”
少年噗嗤一笑,摇摇头道:“别蒙我,我是巅峰神只,众神的执掌者,能够清晰看见祸涂的生命状态,祂还没回归天道,说明还好好活着。”
“是吗?”
孟轻舟一把捞出镇压在时空长河底下的祸涂真身,两指并拢顶在祂头顶,道:“我随时可以让祂死。”
闻言。
少年不再说话,笑意收敛,食指敲击着桌案,冷冷盯着前者。
良久。
“神只死尚可复生,你那宠物和小和尚死了,就真的死了。”
“考虑清楚。”
“该以怎样态度和我说话,懂吗。”
孟轻舟默然,剑势在汇聚,席卷成龙。
少年继而说道:
“再提醒你一句,敢动手,你必死无疑,之所以不杀你,是觉得没有必要,众神无需修炼,无需所谓气运。”
“我想要的无非两种,一则监天手里的诸神神格,二则天道复苏,你的潜力如何、天赋如何,我不关心。”
“待天道苏醒,你第一个死,我没必要现在杀你。”
“现在,考虑清楚了吗。”
孟轻舟并拢两指渐渐刺入祸涂眉心。
祸涂无助四处张望,还有点懵逼,直到看见少年模样,面色陡然剧变,失声惊呼:“「玉堂」!?”
再看杀意凛然的孟轻舟,祸涂终于明白眼前情景,道:
“剑圣冕下,我奉劝你一句,「武道玉堂」是不败神只,你绝无可能是祂的对手,别轻易激怒祂。”
不败神只?
孟轻舟冷然一笑,道:“祸涂,还记得我当初跟你说过的吗。”
祸涂一愣,茫然道:“什么?”
“你罪孽深重,万死难赎。”
说罢。
孟轻舟陡然发狠,时空领域封锁,重新将祸涂扔进他的内宇宙世界。
内宇宙空间。
万剑凌空,时空长河沸腾,滚滚碾压而下。
祸涂面色惊变,忍不住破口大骂:“玉堂!你害我...”
一剑枭首,万剑分尸,时空长河碾压成灰。
灾殃神只——祸涂,死!
孟轻舟嘴角噙着冷笑,道:“杀了,又如何?”
「玉堂」站起身,双手垂立,眉眼清冷:
“冥顽不灵,你过于自大了。”
“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说着。
天衢境威压訇然释放,而祂,甚至是巅峰神只,同一境界世间无人能敌。
哪怕初代人皇,都未曾真正击败过祂。
孟轻舟肩膀上仿佛被万钧重力倾轧,桌椅乃至茶铺瞬间化为齑粉。
轰!
他退后一步,咳出鲜血,仿若背负苍天,整座小城眨眼间化为飞灰。
方圆千里、万里,土地在塌陷。
时空剑意尚未完全凝聚,就被玉堂一指隔空弹碎。
“古往今来,世间武道,与我同生同进退。”
“古有秘法。”
“名为【混沌归一】,给你尝试一番。”
玉堂一掌拍在孟轻舟胸口,将其内宇宙封印禁锢,时空道则无法被调动一丝一毫。
然后。
祂重重拍在孟轻舟肩膀上,沛然重力倾轧,孟轻舟全身筋骨齐鸣,发出不堪重负的颤响。
“跪下。”玉堂冷眸俯瞰,不容置疑道。
好强,不可思议的强大...
孟轻舟头脑轰鸣,眼睛不自觉瞪大。
天衢与擎天,仅仅一字之隔,竟如云泥差别。
难怪王洵说天衢乃是登天路,擎天再强,终究摆脱不了棋子身份,天衢才能超脱棋盘,变成执棋者。
“跪拜我者,武道长生,名镶青史,纵使天翻地覆,尔亦无所碍。”
“跪下。”
玉堂眸光漠然,掌力愈发恐怖。
孟轻舟腿骨断裂,依旧在咬牙死撑,嘴角淌血,恶狠狠嘶吼:“不跪!”
玛德!
孟轻舟终于忍耐不住,艰难伸手,扯开缠目黑缎,渐渐睁开无神眼眸,嘴唇微动:
“解...”
玉堂心里悚然一惊,不知为何,就在孟轻舟揭开眼带,吐出“解”字时,从未体验过的新奇感觉,疯狂涌上心头。
那是...
死亡的威胁!
不能让他继续下去!
否则要出大事!
玉堂猛的脱手,退后几步,深深望着前者,眼里满是忌惮,还有一丝不解。
方才一瞬间,祂好像在面对一头将要脱困的洪荒猛兽,而祂,犹如海面上抱着木棍漂流的凡人,被狂风骤雨拍打,没有任何地方借力。
玉堂盯着他的眼睛,皱眉沉思起来。
一个不知名的封印么...
那里面究竟封印着什么,为何让祂感到心悸。
“别继续下去了。”玉堂说道:“我无意针对你,此番前来,只为试探一番。”
然而。
黑袍青年像是入魔了,执意要吐出第二个字,悬在嘴边艰难就要说出。
玉堂顿时有些后悔。
玛德,就不该招惹这疯子,惹得一身骚。
“我送你一则情报,关于监天,你想听吗。”
闻言,黑袍青年终于顿住,被吸引住,嗓音沙哑宛若恶魔:“说。”
玉堂笑吟吟道:
“监天那位阁主,亲手解封众神,另外,他让众神完成当年约定,谁来拯救诸神,诸神就会满足他一个愿望。”
“你猜那位阁主提出什么请求?”
“你肯定想不到,而且,跟你有关。”
黑袍青年再次张嘴,呢喃着就要吐出解封二字。
玉堂头疼不已,摆摆手,无奈道:
“好了。”
“再一再二不再三,继续玩这套,只会显得你的无用,你真想解封那双眼睛,我根本无法阻拦,你也无需非要张嘴吐字才能解封,真当我是傻子吗。”
“监天那位阁主只提出一个要求。”
“「在时空剑圣突破天衢境前,不能动他,一旦突破,众神全力围剿,不惜一切代价诛杀」。”
“你说奇怪不奇怪?”
说罢。
少年转身离去,随着一蓬雨水碎成满地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