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是妈妈说,而不是芳芳自己说?”赵小禹反问道,“这是她的婚姻大事,她有权利做主!妈妈说的,八成是老胡鬼嚼牙叉骨呢!这么多年,老胡坑得芳芳还少吗?”
金海的一颗心沉了下去,他原以为芳芳是喜欢他的。
赵小禹又说:“退一步讲,就算芳芳喜欢你,那也是因为她不知道你的那些事,等于是你骗了她。”
“哥,”金海最怕的就是这个,“我觉得,这是过去的事了,没必要让芳芳知道。”
“为什么不让芳芳知道?她和你是要过一辈子的,有这个知情权!你这很明显是虚假宣传,如果你是一个店家,已经涉嫌商业欺诈了,以次充好,以假乱真,拿二手三手货当一手货卖。将心比自心,何必问旁人,当初白文让你娶她,你为什么不愿意?”
金海噎住了。
这是实情,无法狡辩。
当初他爱死白文了,春风一度后,发现白文是非处之身,马上就退缩了,为了甩掉她,甚至请赵小禹出面。
“订婚的事先缓一缓吧。”沉默了一会儿,赵小禹说,“你自己和妈妈他们说去,理由你自己想,你是大学生,口才比我好。”
“我——”
“你不说?好,那就我来说!”赵小禹威胁道,“我说的话,就只能兜你的老底了,我这个人实在,不会说假话。”
“好,我说。”金海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我不干涉你追求爱情,也不干涉你追求芳芳,”赵小禹伸出三根手指,“但是我和你约法三章,你能做到,就继续;做不到,就趁早死了那条心。”
“什么约法三章?”
“第一,把你的黑历史告诉芳芳。”
“这,哥——”
“你不告诉她,那就我告诉她,你说的版本,和我说的版本,应该是天差地别的,你说就是才子佳人,风花雪月;我说就是奸夫淫妇,龌龊肮脏。”
金海哭丧着一张脸,嘟囔道:“谈个恋爱咋这么难啊,一步一个坎!”
“我不逼你,但你和芳芳确立恋爱关系之前,她必须要知道你的那些事。如果你打算放弃芳芳了,可以不说,你自己考虑。”赵小禹掐灭一支烟,又点起一支,他似乎烟瘾很大,“第二,在结婚之前,不能把你对其他女人的那一套,用在芳芳身上,除非芳芳主动。”
金海点点头:“这你放心,我不会的。”
“第三,辞掉你现在的工作。”
“这,为什么啊?”金海不解。
“那个工作不适合你。”
“怎么不适合我?”金海急了,“你不是一直说我不脚踏实地吗?我现在干的工作,别说有多么脚踏实地了,拿着回弹仪,爬着梯子弹楼板;扛着拉力计,一根一根地拔钢筋;还有,用水钻在混凝土墙上打孔,在压瓷实的硬土上刨坑灌砂,打环刀,基本全是体力活。我就是想从基层干起,不想好高骛远……”
“别扯了,你们那些工作,我很了解的,我辞职之前,也搞过几天工程。”赵小禹打断了他,“我也有好多搞工程的朋友,他们告诉我,检测中心的人到工地上做回弹,没有三千的好处费,别想过关,说的就是你吧。”
“哥,这你就不懂了,”金海脸红了,解释道,“回弹标准是早些年颁布的,那时还没有泵送混凝土呢,早就滞后了,照那个标准回弹,只要碳化深度超过一毫米,用标准差一修正,就不可能有合格的,标准和实际完全是两张皮,省质检站的高主任也提出过这个问题……”
“别给我显摆你那些专业术语了,”赵小禹又打断了他,“海,听哥的话,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我很了解你,你没有那个定力!你觉得那三千块钱挣得轻松,可是一旦出了事,是要拿你的脑袋来换的!咱们家这点政治资本,支撑不起你胡作非为。再说,你也搞不到多少钱,不值得。”
“哥,你不懂,说的完全是外行话……”
“这个没商量!”赵小禹摆摆手,“不管你追求不追求芳芳,我都必须让你辞职!”
“你是不是有点太霸道了?”金海不满地嘟囔道。
“对,我就是霸道。”赵小禹坚决地说,“正月上班后,你就去辞职,不然你的事,将会人尽皆知,你照样在那个单位混不下去!”
金海动了几下嘴唇,没发出声来。
赵小禹站起来,按住金海的肩膀:“海,你知道你最大的优点是什么吗?”
“我不知道。”金海这么说,是因为他觉得自己的优点很多,不知该说哪一点。
赵小禹说:“你最大的优点,就是有一副好脑子,这也是你唯一的优点。”
金海没说话,心中不忿。
赵小禹转而又说:“不过这个优点,超过了大部分人,够你吃一辈子的了。你是河浦乡历史上第一个大学生,河浦乡有多少人?一万有吧?你不折不扣是万里挑一的人才啊!”
金海依旧没说话,不过心里大为受用。
“可是你这副好脑子白长了,你从来不用它。”赵小禹叹口气,“这么说吧,假如你有十个心眼,九个是厉害的,也是正经的,可是你偏偏不用,非要用那一个不厉害又不正经的心眼。人和人的差距,就是这么来的。”
停顿了一下,“听我的话,那个单位真的不适合你,没有前途,委屈了你的好脑子,那些工作,毫无技术含量,只适合那些不知道五千克等于多少克的傻子。咱们家不富有,但也不穷,就算你几年不上班,也能养得起你,你挣那两个钱,说实话,我根本没看在眼里。你仔细想想,在那样的岗位上,你能做出多大的成绩?你能干到什么时候?好好给自己规划一下吧,找一条适合自己的路,这个家是你的后盾,你比同龄人幸福多了,你没有生存压力。我就说这些,你认真地想想吧,别只盯着眼前,往长远想,五年,十年,二十年,一辈子。”
又拍了拍金海的肩膀,拉开自己的行李箱,拿了一沓黄纸,出去了。
他开门的时候,带回来一股冷风,让刚流完泪又出了一身汗的金海打了个冷战。
金海也出了屋,看到赵小禹打开院门,背着手,向远处走去了,黑暗吞噬了他的背影。
金海一转头,看到胡芳芳站在她的房间门口,两人对视了一眼,胡芳芳转身回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