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巧梅说,她离开老酒公司以后,在商场里做了几个月的导购,就来定东市了。
起先在一家机械公司做销售,主要向煤矿销售采矿设备和耗材,谈成了几笔大单,挣了一些钱。
随着市区大开发越来越火,外来流动人口越来越多,租房的需求越来越大,她就租了一间门店,做起了二手房租赁的中介服务。
开始她只是搜集房源信息,赚取中介费,后来她索性把空房子租下,再转租出去,挣取差价。
这样挣得多,一般来说,一套房子挣一两千不成问题,最好的一次,遇上一个大方的租客,一次性挣了八千元。
但这样做的风险也大,租到手里的房子,不能及时租出去,就有可能赔钱,不过这种情况极少。
一般来说,她租到的房子,价格都压得很低,租出去时,都抬得较高,就算空置一两个月,最后还是挣钱的,只是挣多挣少的问题。
“我的店就在下面,”魏巧梅指指脚下的地板,“这套房子是我去年买的,今年的价格翻番了,我还在一个新开的楼盘定了三套楼房,明年封顶开始办贷款,付首付,到时候我加价转卖出去,轻轻松松大赚一笔。”
她满含期待地望着赵小禹,“小赵,咱俩一起干吧,咱们销售人,凭真本事吃饭,何必要给别人打工?你的能力我是清楚的,只要你出手,把全市的二手房市场垄断了也不是不可能的!”
赵小禹只是在静静地听着,这时依然没说话。
“你不用急着表态,好好考虑考虑吧。”魏巧梅转移了话题,“小赵,我知道你重感情,但人死不能复生,你快点走出来吧,你不是五保户,你有亲有朋有前途,你得生活,不能混日子,不能把自己毁了。”
赵小禹把面吃完,连汤也喝了,点起一支烟抽着,仍是不说话。
魏巧梅又说:“还有,你不能哭了,再哭就哭死了!”
“我哭了吗?”赵小禹问。
“哭了,不出声,就流泪,那眼泪像不要钱的自来水似的。”魏巧梅夸张地比喻道,“最后眼泪都变色了,变成红的了,估计是出血了,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吧。唉,真没见过你这样的男人,不知说你什么好!”
“我不记得了。”赵小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圈,肿得像起面馒头,眼眶隐隐作痛。
“你还是做个渣男吧,渣男最快乐,把伤心留给别人。”魏巧梅说着,把两副碗筷拿到厨房洗刷,“还有,你以后别喝酒了,自己洁身自好,还要喝得烂醉如泥,哪天失身了都不知道。”
赵小禹站起来,望向厨房门口,终于说话了。
“大嫂,你见我大哥没?”
“没见!”魏巧梅恨恨地说。
赵小禹走到厨房门口,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我大哥一直在找你,你回到他身边吧,以前他犯的错误,他会弥补你的。自从你离开后,他再没找过女朋友,他的心里只有你,公司名字都带着你的名字。他现在事业有成了,你们好好过日子吧,都四十多岁的人了,别耍小孩子脾气了。”
魏巧梅洗完碗筷,又把手洗了一遍,走出厨房,这才说:“小赵,你别劝我了,你现在没资格劝任何人,任何人都活得比你明白,耍小孩子脾气的是你,先把自己收拾整齐再管别人的事。还有,你怎么知道那是我的名字?名字里带梅的,又不只是我一个人。还有,不要叫我大嫂了,叫魏姐吧。还有,不要告诉陈子荣,你见过我,我现在还不想回头,想回头的时候,我自己会回头的,不用人劝。还有……没了,回屋睡觉去吧,记得把门插上,最好在门口倒放个啤酒瓶,省得明天你又疑神疑鬼。”
她去沙发上坐下,挤了点润手油,在手上抹着,看见赵小禹还站在厨房门口,笑了笑:“怎么,舍不得睡?”
拿起手油瓶,“来,姐给你润润手。”
赵小禹再没说话,羞赧地回卧室去了。
第二天,赵小禹参观了魏巧梅的店。
其实也没什么可参观的,就是一间小房子,摆着一张办公桌,一排布沙发,两面墙上贴着最新的房源信息。
魏巧梅还在说服赵小禹和她合作,为此她拿出自己的房产证,和定好的三套楼房的订金收据,以此证明,她这几年确实挣到了钱。
赵小禹自然不会同意。
一是因为魏巧梅和他的关系微妙,大哥发现他俩又搅在一起,不知又要生出什么奇怪的想法来。
二是他痛恨关于工程的一切,房地产当然包含在其中。
但这些理由,他没说,他只是说:“再说吧。”
半上午的时候,赵小禹告辞了魏巧梅,又踏上了漂泊的征程。
天阴沉沉的,窗外是一片雾蒙蒙的潮湿。
窗是定东市机场候机大厅的窗,明亮的玻璃擦得一尘不染,但许清涯的视线却是一片模糊,苍茫的天地间,不知自己身处何方。
你若安好,便是晴天,那么,你若不好呢?
许清涯要走了,那边的领导已经生气了。
定东市机场刚投入运营不久,旅客少得可怜,票价却高得离谱,这是定东市特色,永远不打折。
平心而论,许清涯不喜欢定东市,或者说,不喜欢现在的定东市,随着房地产业的野蛮发展,原本淳朴敦实的本地人,变得越来越浮躁且浮夸了。
不得不承认,定东市人有高调的资本,因为这里号称人均Gdp全国第一,这个论调让坐井观天的定东市人以为,他们已经天下无敌了。
一个城市人口不足百万的四线小城,房价已经超过了很多二三线城市,而且还在持续上涨,房子还在马不停蹄地盖着,十个人里面,有八个就是搞房地产的。
拆迁和征地催生了成群的富翁和富婆,你永远不要小瞧定东市的任何一个不起眼的人,那些穿着破烂的老汉,邋里邋遢的村妇,他们很有可能有着数百万甚至上千万的资产。
他们开着霸道送粪,开着路虎放羊,别墅门前停两辆豪车当石狮子用,地下车库里的车可以从早擦到晚不用重复,北京的车商早已学会了定东市方言,因为他们从没见过出手如此阔绰的顾客。
他们自豪,他们张扬,他们豪横,他们鄙视一切。
二十四岁的李彩衣永远认为,香港没有定东市繁华,首都将要迁到定东市。
通勤车司机开车压线被交警处罚,满不在乎地争辩:“我给你压断了?不就是罚款吗?你罚就对了,哪那么多废话!”
一群女人去省城科技厅送材料,指着街上骑自行车的人,叽叽嘎嘎笑个不停:“他们居然还在骑自行车,落后死了!”
广场开了一次车展,差点让定东市人笑掉大牙:“十来万的车,也敢来定东市开车展,太他妈的小看人了!”
……
有钱人这么说,穷人也这么说,有钱人不知道他们为什么那么有钱,穷人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那么穷。
从来不会尴尬的许清涯,这段时间却时时都被各种奇葩的论调尬得无言以对。
这几天,不知是不是心理原因,她一出厂区大门,看到那些施工围起来的绿棚子时,就不由一阵心惊肉跳,她常常看到它们不是绿色的,而是鲜红的,像流动着一层黏稠的鲜血。
如果没有这些绿棚子,他的“差一点”也许就不会死,他就不会那么难过。
花花世界,灯红酒绿,声色犬马,物欲横流,谁会在乎一个可怜男人的伤痛?
要检票了,许清涯拖着沉重的行李,和沉重的脚步,走到登机口,她回头望着空荡荡的候机大厅,轻声说了一句:“别了,我的朋友,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做个调查,本书所有的女性角色,你最喜欢哪个?调查结果不会影响剧情走向,作者只是想了解一下大家的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