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沉,街灯已熄,城市笼罩在一片恍恍惚惚的黑暗中,黑色的桑塔纳像一个午夜的幽灵,挑着两盏明灯,所经之处洒下一片光明,过后又复归黑暗。
赵小禹把苏影送回家。
那是一个新落成的小区,大门锁上了,只留着一道人行的小门。
两人下了车,小区里黑乎乎的,赵小禹又将苏影送到她家的单元门口。
苏影说:“我和我爸妈住在一起,这么晚了,我就不邀请你上去了,咱们开庭时再见。”
赵小禹说了声“再见”,转身走出很远,听到苏影在后面喊他。
“赵小禹!”她使用了他的名字,以前都是叫他赵总的,“假如你失恋了,就来找我吧,我如果还没得选择,就选你了!”
赵小禹站住,转身,只见在黑暗中,一个白色的影子进了楼道。
楼门咣的一声关上了。
小区骤然之间变得很空旷。
夜很静,风很冷,赵小禹一激灵,仿佛做了一场梦。
开上车,准备回黄水县,手机响了,是张律师打来的,对他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灵魂拷问。
“我在哪?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们在哪?你们对我做了什么?你们在做什么……”
这几天,李佳铭一直住在赵小禹家,赵小禹和陈慧每天接送他。
张律师走后,李建国也不天天往赵小禹家跑了,也不接儿子,不知每天在忙什么。
有一天,赵小禹接上李佳铭,去了一趟李建国的住处,李建国不在家,他只能把李佳铭又接回到自己家。
一天夜里,李建国披着一身寒气和疲惫来到赵小禹的住处,给儿子带来几包零食。
他告诉赵小禹和陈慧,他找到一个给银行家属楼烧锅炉的营生,是临时工,工资不多,但要倒班,照顾孩子多有不便,所以他想让赵小禹和陈慧多照顾李佳铭一段时间。
没等两人表态,他又急匆匆地走了。
赵小禹很不高兴,且不说养个孩子得花钱,时间和精力也要耗费不少,倘或有个磕磕碰碰,还得承担责任。
这段时间,为了李建国家的破事,赵小禹是耗神费力又破财,还落不下一点好。
他原想让李建国到他公司卖酒,但想到李建国和大哥的特殊关系,便打消了这个念头,没想到,最后还是被李建国赖上了。
陈慧倒不嫌麻烦,说:“九哥,孩子冬天就住在咱们家吧,他也吃不了多少,孩子说,他家太冷。你别管了,我每天接送他就好了。”
这套房子确实比李建国住的那套房子暖和多了,虽然没供大暖,但有自烧的暖气炉,陈慧基本不让炉子熄火。
赵小禹不是缺乏同情心,也不是怪九妹母爱泛滥,只是心疼九妹,她既要上班,又要顾家,还要冒着严寒,骑着自行车接送孩子,还要辅导孩子功课,还要监督他学自考,每天睡得最晚,早晨起得最早,太辛苦了。
他当初把房子租在这个接近郊区的地方,就是为了九妹上下班方便。
他没好气地说:“不是只有今年才有冬天!”
言外之意是,你能管他到什么时候?
陈慧舒了口气,说:“明年,也许孩子就长大了。”
为了给九妹减轻负担,赵小禹还是尽量每天接送孩子,实在顾不上时,才让陈慧接送。
从看守所出来以后,陈慧的方方面面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生活习惯上的改变,就是周六日不再去九哥家了,而是回前进四队陪父母,偶尔抽个时间,去看看孙桂香。
以前孙桂香总是黑眼陈慧,不给她好脸色看,现在却稀罕得不行,每每陈慧一进院子,孙桂香就满脸笑容地迎出来,拉着她的手嘘寒问暖,慧慧长,慧慧短,那叫一个亲热。
陈慧临走时,孙桂香也要亲自送到大门口,说一句:“记得常来啊,你不能忘了姨姨啊!”
周六日李建国也要上班,陈慧本想把李佳铭带回前进四队自己家,但她家的住宿条件不好,又怕几个哥哥嫌弃李佳铭。
尤其是爸爸,可能又要说出什么阴阳怪气的话。
所以,每逢周六日,李佳铭就跟着赵小禹回新建队了。
孙桂香得知了叶春梅的事情后,抹着眼泪对赵小禹说:“当初她要是做了你的妈,就不会有这些事了,你爸也不会死了。”
赵小禹说:“妈,你别这么说,全天下,只有你配当我妈,我也只认你这个妈。如果没有你这个妈,我怕也早就进去了,要么早就死了。我爸是秦富仓为了贪污公款,私改线路害死的,和你没关系,再也不许说这样的话!”
放了寒假,赵筱雨从省城回到黄水县,因为赵丁旺对她加强了管束,她没有以前那么自由了。
白天到处走亲访友,晚上就去赵小禹的住处,和他们一起吃饭,一起给李佳铭辅导功课,一起看电视,到了十点左右,才恋恋不舍地回家。
因为赵丁旺给她下达了“不准夜不归宿”的命令,每逢周五下午,她就不能跟着赵小禹去未来的婆婆家了。
然而,周六一早,晨曦微露,250摩托车的轰鸣声,就回荡在这个宁静小村的上空,把冬日无事,正在赖床的农村人吵了起来,翻个身骂一句:“赵小禹那个夜叉老婆又来了!”
每当这时,正在厨房做饭的孙桂香,就忙不迭地跑去踢赵小禹的房门:“快点起,筱雨来了!”
然后跑到大门口,望着从天边出现的摩托车,带着点溺爱的腔调嘟囔一句:“谁说我们是夜叉,我们是仙女,看跑得多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