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语一出,全宿舍的人都惊呆了。
学校虽然管理混乱,学风不正,但基本原则还是有的,留宿非本校人员,已是违规,何况要留宿一个异性呢?
如果金海不怕被学校处分,大家倒是愿意做这个人情,大不了全体出去看通宵录像,或在别的宿舍挤一挤,把舞台留给他们尽情发挥。
大家都望着金海,等他示下。
金海苦笑一声,告诉李晓霞,学校不能留宿外人的规定。
李晓霞不好意思地说:“我以为上大学很自由呢。”
金海本想在外开个宾馆,他和李晓霞一起住下,顺便和她把话说清楚,就算她要闹,也在宾馆闹,闹一晚上,明天分道扬镳。
可是两人刚出了校门,李晓霞却说,她在定东市有个亲戚,她要去那里借宿。
金海不信,问道:“你怎么一直没说?”
李晓霞说:“我不是以为能在你们宿舍住吗?”
金海还是不信,执意要把李晓霞送到她的亲戚那里去,李晓霞把他推回校园,说了声“明天见”,就跑了。
金海的分手计划再次泡汤,只能等到明天再说了。
回到宿舍,舍友们纷纷惊呼:“你女朋友太生猛了,居然想住在咱们宿舍!”
金海红着脸解释:“她不是我女朋友,只是个同学而已。”
马上被人拆穿:“同学就敢挤在一张床上?”
李晓霞不在,舍友们对金海的态度不再友好了,或许他们本无恶意,只是金海觉得他们很不友好,所以他不再解释什么,爬到自己的铺上睡了。
熄灯以后,老三忽然说:“老六,那是个好女孩,你别辜负了人家。”
宿舍里有六人,金海年龄最小,所以大伙都叫他老六。
金海还在抵赖:“她不是我女朋友,好坏和我没关系。”
“别他妈的装了,我跟你说正经的!”老三和赵小禹一样,爱说粗话,“给你洗了那么多的衣服,又和你一起吃泡面,这样的女朋友到哪里找去?你小子差不多就行了!”
金海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老三换了一种柔和的语气说:“老六,我觉得你好像对人家不满意,我跟你说,别眼太高,你这么牛,咋不上清华北大呢?干嘛要来定大浪费青春呢?找对象这事,不是你想找谁就找谁,先得看看你是谁,我他妈的喜欢王祖贤那么多年,可是人家尿我吗?”
别的舍友也都附和。
“是啊,我觉得人家挺好的。”
“我都当了一年舔狗了,毛都没捞着一根,你小子就知足吧!”
“其实长相还可以,长得好看的,都让有钱人祸害了,哪能轮到咱们这帮穷弟兄?”
“找个你喜欢的,不如找个喜欢你的,天天宠着别人舒服,还是天天被人宠着舒服?”
“就是,那女孩太宠你了,多好!”
……
金海一下子陷入了舆论旋涡,他知道他们说得都对,但放在自己身上,却一条也不成立。
这时,他充分体会到了母亲常说的那句话的含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别说是一个家,就是一个人,经的念法也多种多样,失之毫厘,谬之千里。
“咳咳,”老三夺回了话语权,“咱们也不能道德绑架老六啊,感情的事不能勉强,强扭的瓜不甜,如果老六实在不喜欢,咱们也不能强行喂他吃屎不是?咳咳,但是老六,我告诉你——”
他停顿了一下,语调变得做作起来,像一个迂腐的老学究。
“你如果接受不了她的不好,就不要轻易接受她的好,既想吃羊肉,又怕沾荤腥,这种好事是不存在的啊!你不喜欢人家,就及早说明,瞎眼狗都能看出来,人家对你可是真心实意的。你贪图那个肉窟窿,人家要的可是你的一颗真心,这不对等,就好比是拿钻石换土坷垃。要真大家一起真,要假大家一起假,要玩大家一起玩,是玩心,还是玩性,趁早给人家说清楚——不说了,睡!”
金海向来不喜欢老三的为人,但今天他觉得老三说得很有道理。
他决定,明天无论如何也要和李晓霞摊牌。
其实,李晓霞骗了金海,她在定东市,根本没有亲戚,她只是不想让金海花那个冤枉钱。
她早已想好了一个免费住宿的地方——火车站。
阳历四月的定东市,正是春寒料峭,夜间气温骤降,寒潮流动。
公交已停运,街上行人稀少,李晓霞自然舍不得打车,定东大学到车站不短的距离,她全靠步量。
她孑然一人背着行囊走在空旷的街上,心中难免泛起一阵悲凉。
他分明不忙,却不去看她。
但她马上调整好了心态,他还是很在乎自己的,怕自己吃不好,要下馆子;怕自己睡不好,要开宾馆,比起他的种种好,偶尔有点不完美,也是情有可原的。
走了将近一个小时,李晓霞终于到了定东火车站。
定东市这个高原城市,地处铁道交通的死角区,途经此地的火车稀少,所以火车站建得很小,好在门开着,她顺利进去了。
候车大厅里也是冷冷清清的,李晓霞很开心,因为有几个长椅子空着,正好可以睡觉。
可是当她走过去才发现,长椅子被一道道金属扶手分割成若干个单人座位,能坐不能躺。
她便坐了下来。
她今天累极了,洗了半天衣服,又在街上跑了一下午,兴趣所至,当时倒没觉得什么,现在歇下来,浑身疼痛。
椅子是硬铁皮的,没有任何软质材料垫衬,硌得她骨头疼。
不远处有个流浪汉蒙着被子睡在地板上,她此时倒很羡慕他,可惜他没带可铺可盖的东西,衣服穿得也不厚,不能睡在冰冷的地板上。
坐着不舒服,便站起来走一会儿,走累了再坐一会儿。
时间过得真慢,挂在墙上的大钟,半天也不动一下,仿佛定死了一般,李晓霞真想过去扒拉它几下。
当适应了这种煎熬,她也就不觉得煎熬了。
困意袭来,她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