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天尧没再说话。
金海气呼呼地嚷道:“你们这是强买强卖!”
田存粮咧嘴一笑:“高材生还是不懂这社会上的规矩,好好念书吧,等你上了大学,当了大官,就什么都懂了。”
“那我们自己挑!”赵小禹跑过去,用脚把放在台秤上的瓜扒拉了下去,有一颗摔成了几瓣,露出了白瓤,“不要这些生瓜蛋子!”
田存粮尴尬地一笑:“这个价格,不能挑拣,再说这不是生瓜,这是三白瓜。”
“你当我傻啊,三白瓜是白皮白籽白瓤,”赵小禹踢了踢葱绿色的西瓜,“你的白皮呢,咋变绿了,你老婆给染的色?”
田存粮有点不高兴,但没说什么,继续从四轮车上往下搬西瓜,放在台秤上称。
“妈,金海,芳芳,咱们去挑西瓜!”赵小禹喊了一声,跑到院子外,爬上了四轮车。
对于挑西瓜,他很内行,不用弹,不用拍,只要光线好,搭眼瞅瞅色泽,就能分辨出生瓜还是熟瓜。
孙桂香、金海和胡芳芳也跑出了院子,接过赵小禹挑好的西瓜往院里搬。
队长一方仍是不挑不拣挨个搬。
双方比拼着速度。
二百斤很快称够了,其中有三分之一是赵小禹挑的。
田存粮他们开着四轮车走了,赵小禹抱着一颗瓜追到大门外,朝四轮车离开的方向扔去,骂了声:“狗腿子!”
西瓜裂成了几瓣,白花花的瓤子散落在地上。
一个骑自行车的男人从门前经过,冲赵小禹呵呵一笑:“全喂了猪吧,我全切开看过,只有六颗熟的。”
院子里的孙桂香看着那一堆西瓜,又带着愠怒看着赵天尧:“大,你现在怎么怂了?”
赵天尧长出了一口气:“我再厉害,还能厉害几天?我把人都得罪完了一走了之,你们的日子怎么过?算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相比孙桂香,赵小禹今天更受挫折,他精心设计了一套连环计,却没打着武家人,也没伤着秦富忠,反倒把自己气得够呛。
好在他偷了武家一笔钱,不算吃亏。
可他的偷,只是小偷,今天他明白,什么才叫大偷,要偷就当大偷,光明正大地偷,堂而皇之偷,那样才能偷他个家财万贯,偷他个平步青云。
小偷可耻,大偷光荣。
偷鸡摸狗,人人唾弃;偷天换日,万人敬仰。
三十六计,不如为官一计。
种完白菜和蔓菁,赵小禹计划去一趟县城叶春梅那里。
他偷了武家那笔钱,不敢告诉赵天尧和孙桂香,所以钱往哪里存就成了一个问题,思来想去,决定先放在叶春梅那里,家里急用钱时,再一点一点往回拿。
这天一早,他对孙桂香说,他要去一趟高老师家讨论几道题,就背着书包,骑着自行车出发了。
书包里装着书本,也装着钱,是他昨晚从土里刨出来的,还没来得及数,不知道有多少。
出了村,过林场,上了总排干桥,见排干渠里只有浅浅的一点水,便支好自行车,下到河槽里来,藏身在桥下数了数钱,零零整整竟有七千多。
他兴奋了一阵,但当想到这里面有自家的五千元时,就又变得沮丧起来。
到了公社,赵小禹没停留,忽然听到有人叫他,回头一看是高美娥。
高美娥今天又穿了那件曾经让赵小禹意乱情迷的白裙子,可能是想趁着暑假期间美一美吧,她向赵小禹跑来,白裙子像一朵白莲花,在夏日的朝阳下肆意绽放。
“你要去哪?”她跑到赵小禹跟前问道。
“去县城。”
“去县城干嘛?”
“我妈让我买点东西,公社没有。”赵小禹撒了个谎,眼睛不由往下瞟了瞟,看到了高美娥的白裙子和裙子下面两条光洁的小腿,还有一双透明凉鞋,十根染着红指甲的脚指头。
他真想扇自己两个耳光。
高美娥没注意到赵小禹的不自在,或者注意到了,只是没拆穿他,问道:“54班的陈慧是你妹妹对吧?”
“对。”
“还是双胞胎?”
“嗯。”
“挺好的,亲情可贵,尽量还是认一下。”
“好。”
“她为什么退学,你知道吗?”高老师进入了正题。
“不知道,她没跟我说。”
“交给你一个临时任务,你能抽空去一趟她们队吗?”
“这——”赵小禹为难了,他发过誓不再和陈家人有任何瓜葛,“我和她不熟,一生下就分开了。”
“这和熟不熟有什么关系?”高美娥有点不高兴,“你就去告诉她一声,尽量还是来上学吧,不上学没前途,尤其是女孩子,干不动体力活,更要用知识养活自己。听她的班主任说,她的英语很不错,是个苗子,学校原本还想让她参加全县的英语竞赛呢,不上学可惜了。”
赵小禹摇头晃脑地思考着该不该去。
“不想去就算了,改天我自己去吧,一点用都没有!”高美娥白了赵小禹一眼。
“我去!”赵小禹拍了拍胸脯。
过了公社的黄渠桥,沿渠坝上的一条土路骑行七八里路,向下一拐,穿过一条林间小道,就到了前进四队。
赵小禹不想见陈家的其他人,所以到了村口就停下了车子,站在树荫下等着。
等了一会儿,见有个中年男人往村里走,赵小禹拦住问:“叔叔,你是四队的吗?”
“是啊,有什么事?”
“麻烦你帮我叫下陈慧,陈永文的闺女。”
“你自己怎么不去找她?”那人警觉地问。
赵小禹不想解释过多:“你就帮我叫一下嘛,我不是人贩子,我是她同学,河蒲中学的,你就说肉酱找她,她肯定来。”
那人唔了一声,打量了一下赵小禹,向前走去了。
过了一会儿,陈慧跑了过来,她远远地望见赵小禹,脸上顿时绽放出灿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