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渠边,十几个人跳下车斗,到渠里打水。
追上来的金海赞赏地对赵小禹说:“你做得对,恩怨归恩怨,是非归是非,对事不对人,救火要紧,我跟你一起干!”
赵小禹重重地点点头,拍拍金海的肩膀,颇有深意地说:“海儿啊,你是个好人,将来上天堂的时候,一定能排在最前头。”
自从看完《射雕英雄传》以后,赵小禹称呼别人就常在后面加个“儿”字,至于是什么用意,只有他自己知道,当有人表示不满时,他就说:“我是爱你呢,没听见郭靖就这样叫黄蓉吗?”
金海一愣:“你是说我死得早?”
“No,我是说你一定能上天堂,不用下地狱。”赵小禹说着,望着空空的车斗,忽然灵光一闪,“别打水了,挖些胶泥把车斗的缝子糊住!”
众人再次醒悟,是啊,桶和盆才能装多少水啊,四轮车的车斗是现成的盛水工具,干嘛不用,纷纷扔下桶和盆,徒手到渠边挖胶泥。
顾名思义,胶泥的胶性极强,粘在四轮车的铁皮车斗上很牢靠。
众人七手八脚一顿忙乱,车斗的几条缝隙都被胶泥糊死了,接着或用桶,或用盆,往车斗里装水,虽然不严实的地方在漏水,但漏不了多少,等到四轮车开到武家场面上时,至少还有四分之三的水可以用。
这回总算找对了方法,众人又把桶和盆装满水,集中往火上泼。
来回拉了几趟水,火终于扑灭了,黑乎乎的麦秸上冒着白气。
但赵小禹还是行动得有点迟了,满场面的麦垛已烧得七七八八。
武家人哭骂了一阵,一齐走到赵小禹面前,赵天尧担心他们对孙子不利,气喘吁吁地跑了过去,挡在赵小禹面前,嚷道:“你们识点好歹行不?不是我孙子,你家的麦子全得烧完!”
武家人面面相觑一阵,武树林说:“我们不是来问罪的,这中间可能有误会,我现在想,那年的火可能也不是赵小禹放的。”
赵小禹“委屈”得泪光闪闪,带着哭腔嚷道:“本来就不是我放的嘛,是你们瞎了眼!”
武家人再没说什么,先后走开了。
武玉凤临走时对赵小禹说:“谢谢你了,我爸他们说不出口。”
队里的人赞道:“这小子的书不白念,不仅人学好了,脑子也变灵了。”
赵天尧得意地说:“那是,放在过去,我孙子就是当将军的料!”
孙桂香哼了一声,拉着赵小蛇和胡芳芳气呼呼地走了。
赵小禹将四轮车开到院外熄了火,走进院子,回身锁了大门。
院里亮着灯,赵天尧和孙桂香正在院里说着话,孙桂香兀自在生着气,指着胡明乐的窗户嚷道:“不往远说,他武家是怎么欺负咱们家的,就说他胡叔,这才瘫痪下几天,他的心就向着武家人了。咱们不欺负人,但也要知道个好歹,不做那溜沟子舔眼子的事……”
赵天尧叹口气:“等他回来,我好好地教训他一顿,让他知个好歹。”
赵小禹怯怯地叫了一声“妈”,孙桂香瞪了他一眼,跺了跺脚,恨恨地回屋去了。
赵小禹心虚地看了爷爷一眼,正要溜回自己的房间,赵天尧叫住了他:“到我屋来!”
赵天尧关好门,坐在炕棱上,吧嗒吧嗒地抽着烟袋,时而抬起头看一眼站在他面前的赵小禹。
赵小禹一脸知错就改的表情,他知道今天爷爷不会揍他,一来是他大了,不适合揍了;二来是爷爷老了,揍不动了;三来是他今天犯的错误不严重,至少在爷爷眼里是不严重的。
赵天尧一连抽了两袋烟,在炕墙上磕掉烟灰,又续满一锅,划火柴点燃,抽了两口,问:“知道你妈为什么生气不?”
赵小禹说:“知道。”
“为什么?”
“我不该帮助武家灭火,他家就应该被烧得断子绝孙才好。”
赵天尧点点头,又问:“知道我为什么生气不?”
赵小禹一愣:“不是一样吗?”
赵天尧哼了一声,几口把烟袋抽完,跳下炕,照着赵小禹的脑袋敲了几烟袋,低声问:“火是不是你放的?”
“不是啊,我一直在看电影,哪有工夫去放火?”赵小禹一脸无辜地说,“爷爷你怎么会这样认为呢?火起的时候,我正在看放映员修胶片呢。”
“来,把嘴张大!”赵天尧用烟锅子虚戳了几下赵小禹的嘴。
“干嘛?”赵小禹不解。
“让你张大,你就张大。”
赵小禹只好“啊”地张开了嘴。
赵天尧眯着眼睛朝着赵小禹的嘴里瞅了一会儿,说:“你是我孙子,你是什么性子,我能不清楚?你一张嘴,我就能瞅见你的屁眼儿!”
赵小禹哭笑不得:“爷爷,敢情你让我张嘴就是为了证明这么个问题啊?你这只是比喻而已,那你说说我的屁眼儿是白的还是红的,还是白里透红的?”
赵天尧白了他一眼:“我今天早就发现你不对劲了,满场子乱跑乱跳,就是想证明你一直没离开过那里对吧?你能骗了别人,能骗了我吗?你别忘了你姓赵,是我的孙子,你刚从你妈肚里出来就跟着我。如果那火不是你放的,你肯去救?不给火上浇油就烧高香了!”
“爷爷你这是凭空猜测,有什么证据?”赵小禹虽然有点心虚,但表面上义正辞严,拍着胸脯说,“我现在是一名合格的初中生,在老师的教育下,早就学好了,恩怨归恩怨,是非归是非,对事不对人。”
他把金海的话搬了出来,“你问金海去,他也非常赞成我的做法。”
赵天尧切了一声:“我不问他,他能看透你?长着一副聪明的猪脑子!说吧,你是不是联合了同学放的火?”
“哪有啊?”赵小禹仍是面不改色,“在新建队,我只有武飞龙一个同学,我能联合起他来吗?噢,我跟他说,飞龙啊,跟我放火烧你家麦子去,他能同意吗?”
“还不说,还不说!”赵天尧在赵小禹的胳膊上抽了两烟袋,眼眶里滚出了泪珠,低声却心痛地说,“你老实告诉我,我才能帮你分析,看有没有可能被警察查到,我们好提前做准备!假如你联合了外人,你怎么能保证他不说出去呢?我已经看着自己的儿子死了,你还想让我再看着自己的孙子进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