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片枪的子弹,其实只是一个圆盘,上面镶着六个圆球,圆球里装着火药,被撞针一撞就会爆炸,发出响声和火光,并不能真的发射,没有危险性。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赵小禹把枪打响了,浪费了一颗子弹,那么这把枪,他就必须要买了,至少要买下这盘子弹。
“你怎么真的开枪了?”金海惊慌失措地叫道。
赵小禹不安地望着货郎,说:“叔叔,我不是故意的,你看这……”
他以前和人说话,从来不带称呼,显得很不礼貌,后来在孙桂香的调教下,称呼使用得比谁都溜,叔叔大爷姨姨婶婶叫得就像亲的一样。
那个女孩哭了两声,被货郎哄住,虚弱地说:“爸爸,我饿了。”
货郎似乎并不怎么关心赵小禹打响了他的枪,伸手揭开那个“货仓”的盖布,拿出一包饼干,捏了捏,是空的。
他把饼干的包装纸扔在地上,看着赵小禹和金海:“你们带吃的没?”
赵小禹和金海本来带着糖烙饼,但在中午就吃完了。
金海摇摇头,赵小禹说了声“你等等”,把枪放进木箱,转身跑下渠坝,去一块农田里拔了几个蔓菁跑回来,将一个在渠水里洗干净,咬掉上面的尖头,用指甲把皮一条一条地剥下来,递向货郎:“给她吃这个,很甜。”
货郎接过蔓菁,送到女孩嘴边,女孩咬了一口,吃得很费力。
赵小禹又洗了一个蔓菁,这回没用手剥皮,从书包里掏出铅笔刀削了皮,又在蔓菁的断面上割出横纵交错的细芽,递给货郎:“这样吃更甜!”
这是农村孩子生吃蔓菁的一种独特方法,割成像土豆丝一样的细芽,咬起来就不那么费力了,如果再蘸一点凉水,让水分浸润到细芽的缝隙中,那口感和味道绝了。
货郎接过,转交给女孩,女孩咬了一口,甜甜地一笑:“爸爸,好好吃。”
货郎和女孩各自吃了一个蔓菁,货郎问赵小禹:“你们要去哪?”
“新建队。”
“离这儿远吗?”
“不远,过了桥,翻过沙窝就是。”
“那我也去那里吧。”货郎将女孩放下,又蹲在女孩面前,女孩自觉地爬上他的背,货郎拿起一根红布带,正要将女孩往身上绑,赵小禹说:“她都这么大了,自己不会走吗?”
货郎惨然一笑:“她生病了。”
赵小禹想了想:“我来背她吧!我不是打了你的枪吗,我没钱买,背她抵账行吗?”
货郎相了相赵小禹:“你能背动?”
赵小禹得意地拍拍胸脯,指指金海:“他我都能背得动,以前这渠上没有桥,只有一个担担,我背着他都能在担担上跳迪斯科呢!”
又指指那个女孩,“像她这样的,我能背两个,一口气跑十里地不带喘的!”
也许是实在太累了,也许是料到不能把枪卖给赵小禹,只能和他做这笔交易,货郎犹豫了一下,说:“好吧。”
赵小禹将书包摘下来交给金海,蹲在女孩面前:“来吧小妹妹!”
小女孩望了望爸爸,得到许可后,爬上了赵小禹的背,两只小手勾住他的脖子。
赵小禹双臂背后,托在小女孩的屁股上,往上一送,抱稳了,刷刷刷几步,稳稳当当地过了桥,回头说:“怎么样,没问题吧?”
货郎笑了笑,挑起货担,急忙跟上。
女孩果然在发着高烧,隔着几层衣服赵小禹都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很烫,连呼出来的气都是热的,便问:“叔叔,给她吃药了吗?”
货郎叹口气:“吃了,可总是反反复复,好两天歹两天。没办法,跑江湖的,风里来,雨里去,饥一顿,饱一顿,一有点病,就沾在身上甩不掉了。”
几个人正在沙窝里走着,货郎忽然站住了,眼睛痴痴地望着一个方向,身体有些摇晃,一手按在额头上,眼神迷离。
赵小禹随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不远处是一座坟,说:“那是我们队武家二媳妇的墓,死了两年多了,上吊死的。”
货郎哦了一声,继续往前走。
赵小禹说:“武家人最坏了,他家二媳妇就是被他们逼死的。她是从人贩子手里买来的,跑了几次没跑掉,后来我们高老师想带她走,被武家人发现了,就把她关起来打了一晚上,第二天就上吊死了,我们高老师也被武家人逼得离开了学校。不过高老师后来去公社的机关小学教书了,听说还要调到中学呢,我去年正月给她拜过年,她家可好呢……”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货郎听呆了,忽然激动地打断他:“你说她是从人贩子手里买来的?”
“是啊。”
“多大了?”
“听她说是三十多岁,不过她们南方人细皮嫩肉的,看上去像个小姑娘。”
“她是南方的?”货郎啊了一声,又站住了,身体发着抖,脸色惨白。
“嗯。”
“南方哪的?”
“这就不清楚了。”
“她叫什么名字?”货郎的神色越显激动,一边回头望着那座坟。
“王翠萍,”赵小禹奇怪地看着货郎,“叔叔你怎么了?”
听到这个名字,货郎的神情恢复了正常,舒了口气:“没什么,可能也是感冒了吧,头有点晕。”
又问:“你们队还有买来的媳妇吗?”
赵小禹心虚地摇摇头:“没有了。”
不料一直不说话的金海揭穿了他:“怎么没有?你爸不是买过一个媳妇吗?”
货郎疑惑地看着金海,又看着赵小禹。
赵小禹不好意思地说:“是买过一个,不过被我放了,我爸和我爷爷差点没把我打死。”
说着指指金海,“后来我爸娶了他妈,唉,可惜不到一年,我爸就死了。”
他恼恨金海揭他的短,也回扎了他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