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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舫随水而行,一路不停。

沈裕日常生活简单,一日三餐,每天抽出三个时辰练剑,偶尔甲板垂钓,看看杂书,时间缓缓流淌,不知不觉距离武林大会开始剩一月。

五月中上旬,画舫停泊衡州洛城。

瞧着满街江湖人士,沈裕垂下睫羽,积雪一样的指尖敲着桌面,心里燃起一丝兴致:“时间尚早,一直坐船有点闷......”

接着,他不动声色瞅一眼街道对面买糕点的青墨,悄然退一步......

须臾,青墨付完钱,拎着煎饼扭头一看,再看,周围人声喧嚣,哪里有沈裕身影。

他心里蓦然产生一种不祥预感。

最近,主子肉眼可见的无聊......

不会吧?

青墨匆匆赶到码头,正好撞见管事递来一封信。拆开信件,里面只有简单一行字——

月城见,勿念。

青墨眼前一黑,旁边管事赶紧扶住他:“撑住啊!”

他撑不住,衡州处处江湖人士,鱼龙混杂,公子才练几年剑,万一撞见点事情,他们奇货可居一大家子怎么办?

“去月城。”

*

五年一度的武林大会即将于月城开启,江湖侠客不约而同前往衡州。六月,境内百姓常常撞见侠客上门讨水。一些侠客通常留点铜钱再走,至于囊中羞涩者,一碗水又不费功夫。

与人为善,何乐不为。

朱家村正是衡州里一个小村落,临近夏季,午间太阳毒辣,村里男人到田里看水,而女人则在家里织布,懂事的娃娃帮着干活。

“叩叩!”

敲门声响起,屋里大娘停下手里活,甩甩手,擦着衣服喊:“来了,谁啊?”

“咿呀”声里,她瞧见一位风尘仆仆的人。男子戴着幕篱,前面白纱掀开露出如画面容,肤色很白,瞧着不太健康,背着包袱。

腰间,挂着一柄剑,悬玉佩。

好生俊俏的侠客。

大娘心里感慨,想着若是他提出难一点的请求,她应该也是同意的。不料,对方从袖中掏出五枚铜钱。

又递出一枚水囊。

“途经村落,可否装点水?”

大娘眼睛蹭一下亮了,热情开口:“日头有点毒,客人进屋坐一会儿吧,休息休息。我们这儿到下一个村落,少说得三时辰呢。”

“劳烦。”

很快,院门关闭。

院里养着鸡鸭,但地面扫得干净,空气里味道不算重。大娘家里不止她,还有几个半大孩子,两位媳妇。

西北民风开放,普通百姓家里没有不得见外男的破规矩。

此时,大娘爽利端上一碗水。

“先喝吧。”

幕篱置于一边,沈裕颔首道谢。

水很甘甜,应是附近山泉。他从容喝几口,润润嗓子,总算好受一些。大娘似乎常见外人,倒是一点不害怕,反而饶有兴致问起他祖籍。

“盛京。”

“盛京?”

大娘眼里浮现一抹惊讶,又瞧瞧沈裕,笑道:“我说公子瞧着不像衡州人,原是从京城来的,那可远了,一路走来的?”

“行船至洛城,再走路。”

沈裕平静寒暄,院里几个小孩看着他,黑眼睛乌溜乌溜。

想想,他招招手,小一点的男孩瞬间躲到姐姐后面。那姐姐倒是胆大,拉着弟弟径直到跟前。

“您有事吗?”

下一刻,却见他手里多一包糖。

大娘瞧着那纸包上面的图案,脱口而出:“奇货可居。”

“您知道?”

“当然。两年前朝廷发新粮种,我们村没分到,但隔壁村分到了。您不知道秋收那场面,十里八村的乡民都围在田里看热闹,一簇簇的粮食,足足翻好几倍,大家都哭了。当时我就想着有盼头了。听说粮种是奇货可居的东家找到的。”

“大好人啊!”

她感慨着 ,推搡道:“快收回去,太贵重了。”

说着,大娘挥手催小孩离开,偏偏家里孙女眨巴着眼睛,一步三回头,眼里写满渴望。

沈裕掩唇失笑。

“糖是哄小孩的,不算贵重。”

推辞两句,那包糖最终落到小孩手里,他们一口一个大哥哥叫着,甜滋滋的。大娘瞧着,笑容溢出眼角。

片刻,看着时间差不多,沈裕起身告辞。

离开前,大娘沉吟一阵犹豫问:“公子,您是参加武林大会吧?”

“瞧瞧热闹。”

“难怪。”

她压低声音,神秘道:“那您小心点,我邻居在镇里当差的,前段时间回村参加喜宴。当时我坐在他旁边,听到他说醉话,说什么武林大会早晚一网打尽。”

“他平时最讨厌江湖人,但我觉得,小心点总没错。”

一网打尽?

心里轻轻咀嚼着话语,沈裕抱拳躬身一礼,云袖微荡。

“多谢。”

离开村落,沈裕脚尖一点树干,云鹤翩跹。

他的轻功不算上乘,做不到踏雪无痕,勉强称一句落地无声,王耳不注重轻功,嘴里常挂着一句话:“剑客是打架的,跑干嘛?”

然后下一句。

“哦,你打不过。”

轻功赶路快,但消耗内力,往往只能坚持半时辰。一般而言,一盏茶时间就得像常人一样赶路。

金乌西沉,月兔跃升。

夜幕中一轮圆月格外大,隐约可见广寒宫……流水潺潺,虫鸣声声。

晚春,蚊虫嗡嗡嗡飞着。

沈裕从包袱里掏出一把药草扔进火堆,一股异香渐渐弥漫,耳畔顿时清净不少。

“都是靠一双腿赶路,偏偏就撞不见。”

武林大会如此盛事,他原想着能碰见什么江湖截杀,少年侠客,结果只是苦兮兮赶路。

“莫非,无缘?”

迎面一阵清风,他阖眼享受,忽然发现风里一股细微异样。

轨迹,改变了。

“嗖——”

箭声起,他蓦地一偏,怎料第二支瞬息而至,不留丝毫喘息之机。

“哐当!”

幕篱插着箭簇落到河畔芦苇堆。一只萤虫惊起,然后,四面绿光悠悠飘着,溪面波光粼粼,水月相映......

一河相隔,斗篷者怔怔望着对面男子。

玉簪雪袍,青丝如瀑。

长睫覆着雾色一样清清冷冷的月辉,缝隙间,碎光映入冰湖。比起记忆里,更好看一些。

“十一。”

声音跟原来一样。

十一闭眼再睁,挽弓,声音含着一丝偏执:“停,不准过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