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晴风高。
商队主事好整以暇守在骆驼前,浑身懒洋洋的,等肥羊上门。很快,一行人骑着马率先抵达,为首是一名英姿飒爽的少年,手里鞭子挥舞着。
管事正想问,下一刻,一锦囊直接扔到他怀里。
“六人,一千两够吧?”
“......”
功夫不弱啊,主事想着,迫不及待打开看看。瞄到银票上面的文字时,他瞬间眉开眼笑:“够够,您后面请。丑话说在前头,干粮自带啊。”
少年闻言嗤笑,一扯缰绳。
马蹄扬起风沙,直接扑他一脸。
主事呸呸吐沙子时,耳畔听见一句嚣张话语——“谁稀罕你那点干粮,小爷自己有。”
主事看着,莫名想起资料信息。
曲钰,年十九,曲家幼子。性温良,体貌甚美,自小随大儒周方学习四书五经,素有贤名,曾得到名士评价——“明月临世。”而刺杀君王一事后,据说盛国大儒名声扫地,名士闭门不出。
少年瞧着嚣张跋扈,谁知道是不是伪装呢?
他摇头嗤笑,前面正巧出现一辆素布马车。
风摇帘动,隐约能瞧见一角素衣,主事的心就跟湖面碧波一样,荡漾啊,荡漾......等到马车停下,他才举起衣袖擦擦脸。
形象,保持形象。
驾车的是一位浓眉大眼的男人,正是见过的。他连忙上前,寒暄一两句然后为难看着马车:“李老弟,之前不是都说了,不能带马车,你这——”
“哎。”
年侍卫叹息一声,拉他到旁边说悄悄话:“主事,通融通融吧。我家夫人因夫君离世伤心过度,几次昏厥,暂时见不得风。”
说话间,一袋银子悄悄摸摸跑到管事袖子里。
“你这,多不好意思。”主事咳嗽两声润一润嗓子,正色道:“马车能留,但是人还是要见一见的,最近城里搜查沸沸扬扬。”
“行。”
一双素白细手掀开帘子,人未见,香风至。
闻着香味,主事恍惚间回忆起曾在盛国见过的一种花,红红的,盛放雪中,傲然独立枝头......
帘后,是一名夫人跟两名婢女。那名夫人一手扶着玉罐,簪素花,蒙着面巾,肌肤苍白无一丝血色,仅露出一双美眸硬生生把俏丽婢女比下去。
“咳咳。”
她咳嗽两声,主事担心的话吐口而出:“没事吧?”
“......”
现场寂静一瞬。
回神,主事有点尴尬,却见她点头,整个人,连声音都显得虚弱无力,缥缈宛如隔着一层云雾,好似缠绵病榻多年。
“无事,谢主事关心。”
语毕,那手脱力一般垂下,帘布遮住风景。
主事呆呆怔两秒,忽得拍拍年侍卫肩膀,勾肩搭背:“李老弟,到后面跟着吧。路上碰见什么难事,尽管开口,我能帮的就帮一把......”
交谈一阵,年侍卫驾着车来到商队的尾巴。沈裕拿着杆子挑开一些帘布,透过缝隙观察景,以及人。
商队板车一辆辆停着,上面一箱箱货物密封,瞧不出是什么。
莫名,感觉不详......
中午,成功招到三帮人,剩下一伙儿因为价钱谈不拢。兜里揣着三千两的主事走到一贼眉鼠眼的汉子前,抬腿就踢。
对方不满,看到主事的脸又怂。
“胡主事,您有事?”
“你居然还好意思问我,那姓李的是不是你调查的?”
汉子挠挠脖子,不解问:“是啊,喝汤时他露出一截手指。您不知道,那手,我不知道怎么形容......西北风沙大,养不出玉一样的郎君。”
“那是郎君吗,分明是女郎!你个瞎眼的。”
“啊?”
汉子:你瞎还是我瞎?
很快,商队响起一阵鸡飞狗跳声,笑闹无限。沈裕掀开帘子瞧一眼,眸光流转,不动声色观察着周围一行“外人”。但凡走的道清白一点的,不着急,都不至于见面。
想着,他不禁失笑。
“咳咳。”
商队后面界限清晰,左边是五辆马车,周围跟着一群仆人跟侍卫。右边是一队骑马的,中间少年郎叼着一根草,此时拿着一颗果喂马。
若是身体允许,沈裕倒想过骑马,原身练过骑射,而他自己上辈子骑术不差,到时候他跟年侍卫一人带一位,中途离开不是问题。
可惜。
沈裕垂下眼睫,帘布落下瞬间远处少年似有所觉,回眸,眼睛蓦地放亮。
“五郎,看什么呢?”
“俏、俏寡妇。”
肖五郎下意识吐出一句话,然后脸蛋爆红,听不清旁边部曲说什么,捂着脸跑开。脑海里一个念头升起:要是他把那新妇拐回家,阿娘会不会打死自己啊?
未时一至,城北大门从中间打开,一商队率先出门,高高的骆驼仰着脖子,驮着货物,两边镖师跟护卫骑着马缓缓跟上。
踏出彭城范围,沈裕透过缝隙往后瞧。只见远处城池宛如一只巨兽,趴在黄沙跟蓝天间,格外巍峨凌然......渐渐的,随着商队远走,彭城渐渐化作掌心大小的黑点。
一阵黄沙扬起,帘布垂下,等再度看什么都没有......
“公——呸,夫人,吃点蜜饯。”
瞧他忧郁,春桃打开蜜饯罐子,试图转移注意。秋意则贴心道:“夫人别难过,等我们洗刷冤情,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嗯。”
隔壁一辆车里,驾驶马车的马夫翘着腿,单手拿着缰绳,苦恼摸着下巴。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画像。
他眉头皱得更深。
话说——
曲钰,到底是车队里哪一位呢?
千机阁画像就不能再精准一点,都是两只眼睛一只鼻子。他自掏腰包买的消息,必须趁着十一还没到,赶紧取得对方信任才行,不然钱就白花了。
殊不知,马车车顶,一只青尾雀鸟悄无声息窝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