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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的第一天,算是正式宣布王女的回归。

时间正巧,每月一次的“祈神日”正在第二天。

临玉原先并不了解这些,她只记得自己随口敷衍了卡洛一句什么,等到第二天凌晨四点被侍女叫醒后,她才知道“祈神日”到底是什么。

“王女殿下,今日需要祈神,您该为此准备了。”

临玉凌晨三点钟回到这里,颇费时间地躲过各种探查,这才躺上床睡了一个小时,现在被侍女捞起来,看着面前一字排开的诸多礼裙,她的怨气比鬼都重。

但星海可没有鬼魂的概念,比起鬼魂,在星海人普遍的认知中,他们更愿意相信“量子”的概念。

可放在萨维尔,一切似乎又显得有点滑稽。

一个信仰女神的国度,在一些奇妙的方面居然还挺唯物?

临玉看了看侍女,又看了看这些衣裙,复又转头看了看侍女。

“非得我亲自试穿来选出最好的?”

“是选出最合适的。”侍女不卑不亢,“殿下,您三个月未归,在往年也一直推掉祈神日仪式,现在算起来,这该是几年以来您第一次参加。”

临玉:“……啊?”

她语气惊异:“还可以推掉的吗?那我不去了!”

“这一次的不行。”侍女躬身拿起繁复的衣裙,“这次祈神仪式,您必须露面,这样才能顺利揭露‘谣言’。”

什么谣言?

当然是萨维尔帝国的王女殿下在王宫失踪的谣言。

上层贵族知道这件事是真的,但是萨维尔很多人却根本不知道真假。

为了稳固形象,皇帝把正式宣布格薇尔回归的宴会举办时间定在祈神日的前一天,其中用意人尽皆知。

原本的格薇尔也该知道,只是现在在格薇尔王女这个壳子里的,是一个对萨维尔知之甚少的灵魂。

更何况,临玉一回来还要面对被当成“筹码”的威胁,她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想别的。

今天,就是今天了……

临玉想,今天晚宴,便宜父亲口中那个“贵客”就要来了。

如果不能尽快把自己从储君的位置上撸下去,或者想个办法来保全自己……那真就要去做星盗了。

虽然听起来也还行,但不太利于积攒声望值。

临玉无心试衣服,只好随便在这些衣裙中指了一件,干脆道:“就这个。”

侍女:“可是……”

“不行吗?”

侍女把话咽了回去。

倒也不是不行……

只是祈神日的时候,王室成员的穿着都很讲究。

王女殿下以前虽然总是不去,但对相关的着装也很重视……为什么今天看起来就不情不愿的?

临玉才不管她怎么想。

她只睡了一个小时,现在强撑着起来准备,满脑子还想着十二年前的交易,和自己莫名其妙被当成“筹码”的事情,心情简直坏到透顶。

系统还没醒,声望值收集遥遥无期,整个萨维尔就没有一个对格薇尔真心实意崇敬的人,对她来说,这样那样的事情加在一起,简直比杀异种还要累千百倍。

等收拾好了,临玉被侍者引向王宫专门设置的小型跃迁装置,那里已经站了不少人。

一个昨天晚上宴会无故找茬的霍格。

还有昨晚宴会上最受欢迎的一对兄妹,兰诺和菲娜。

这三个人,都是临玉的便宜亲戚。

除了他们之外,周边还站着不少侍从。

“格薇尔殿下真是傲慢,以前经常不来就算了,今天这场祈神日您可必须要露面,居然还来得这么晚?”

霍格依旧阴阳怪气,但是说出的话对于临玉来说没有任何攻击力。

临玉侧头:“所以?”

霍格的脸瞬间绿了。

“格薇尔,你什么态——”

“哥哥,我还没见过这么嚣张的私生子。”霍格话还没说完,一旁的菲娜突然扯了扯兰诺的袖子。

平静中带着惊奇的语气,在出口的瞬间就让在场众人纷纷侧目。

和霍格一样,兰诺兄妹有着如出一辙的王室正统标志——紫罗兰色的眼睛。

只是兄妹两个都没有完全遗传到皇帝的基因,他们柔顺的黑发倒是和现任王后一般无二。

霍格之所以嚣张,就像伊索斯经常对他说的那样——在王宫居住的诸多皇子皇女中,只有霍格的相貌特征和皇帝最为接近。

这是可以得意的资本吗?

以前的霍格觉得不是。

但是在王宫居住的这些年,看着外界夸耀紫罗兰色的眼睛即为王室正统,看着空有地位、没有实权,还深居简出的格薇尔,他突然不确定了。

在今天,他被菲娜——这个尚且八岁的小孩用一种新奇语气指出了“私生子”这个他根本不愿意提起的话题。

除了霍格,在场的所有人都没生气。

兰诺附和妹妹:“我也没见过,但或许格薇尔经常见到?”

“那格薇尔也太倒霉了。”菲娜补充。

两个八岁孩子旁若无人的聊起了天,丝毫不顾当事人的反应。

他们并不在乎。

“我好歹也是你们的兄长,兰诺殿下和菲娜殿下的礼教呢?”霍格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小小年纪,你们说话未免太难听了。”

兰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小小的八岁孩子眼中透露出赤裸裸的困惑,他转过头,又对自己的妹妹说:“菲娜,我们说了很难听的话吗?”

菲娜:“我们只是说了实话啊。”

兰诺认真地点点头:“我记得老师说过,连实话都无法接受的人,心性十分脆弱。”

私生子是事实,如果霍格真的聪明,他应该努力做出足够多的事情……

直到他完全有资格胜任继承人的位置,直到私生子的身份也不会为他带来任何轻视,直到他能够被人赞颂一句“从私生子成为王位继承人,霍格殿下真是令人钦佩”。

——这才是他想成为储君该做的,两个小孩子都知道。

霍格想要当上储君,在王室圈子里人尽皆知。

但是……

菲娜用稚嫩的声音说:“我觉得霍格这样的人不适合当储君。”

兰诺点点头:“我同意。”

被直白地点出不适合,霍格的脸更绿了。

而临玉在一边听着,没忍住笑出了声。

兄妹二人齐齐看向她。

“你们有点意思啊,知道他想当储君还这么淡定?”

菲娜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陛下的意思很明显了不是吗?只要想做储君,我们都可以竞争。”

只是她和兰诺并没有竞争的意愿。

临玉的观察很细致,却看不出兄妹俩对于储君之位的向往,或许他们只是还没意识到这个位置到底有多诱人,又或许只是不想。

临玉收回了视线。

霍格在王宫中的处境和她想象中有点微妙的不同。

说他嚣张,他却如小丑跳梁般没人真的放在心上。

说他在王宫的地位和格薇尔差不多,那为什么就连格薇尔都要深居简出,他一个私生子却能嚣张?

感觉就像是……

他并不重要,但和格薇尔一样在某件事情上不可或缺。

临玉并未继续想下去,比起思考一心想要当储君的霍格到底在什么事件中扮演重要角色,倒不如好好想想自己今天之内能不能成功改变成为“筹码”的命运。

……还是得从教廷入手。

又过了一阵子,临玉的便宜父母终于姗姗来迟。

跃迁装置在陪同人员的保护下启动,这一次,临玉一睁眼,就站在了教廷的大门前。

黑夜依旧,风雪满城。

没人说话,全程静默无声,好像不是去祈神,而是去参加女神的葬礼。

再往里走。

教廷门口站着不少神职人员,跟着引路人从正门进入之后,在亮起灯光的神殿中央,临玉一眼就看见了身处正中的人。

白发祭司依旧绸缎覆眼,他长身玉立,身着和昨天截然不同的正式祭服,在灯火通明的神殿内,在无面女神的神像下,他好像和神殿周遭的风雪融为一体。

高高在上、神圣尊贵,带着不可亵渎的疏离。

阿尔弗对着前来的王室只是稍微点头,并无问好,也并无寒暄。

而皇帝面色如常,其余王室成员也是司空见惯。

临玉心想:如果不是昨天晚上见识过了这位祭司私下的样子,现在她说不定真会被他这副人模狗样的姿态给骗过去。

啧啧啧,不愧是祭司。

神棍中数一数二的家伙,他还是会装的。

临玉不太明白祈神仪式的流程,跟着便宜父母的步骤走了一遭,然后就被领去了一个房间。

房间里摆放着缩小的无面女神像,神职人员说:“格薇尔殿下,您先在这里进行祷告,等陛下和王后的流程结束,祭司大人就会来到这里。”

哦,懂了。

先集中在神殿那个最大的神像下走个几步,给旁人看看 ,算是证明自己来过。

正式的流程还是要按照王室成员的身份依次进行啊。

临玉点头:“知道了。”

神职人员补充:“王女殿下,请诚心祷告。”

临玉无辜眨眼:“我很诚心,我的诚心天地可鉴。”

神职人员:“……”

他忍了忍,很想问那为什么你以前总是推脱祈神日仪式,但为了饭碗,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

他关上了门,房间只剩下临玉一个人。

坦白说,临玉根本没想到这个星际时代还有如此朴实无华的祷告方式。

祷告室里除了女神像和满满一墙壁教廷书籍,就只剩下一个垫子。

她看着神像。

神像默不作声。

临玉突发奇想地开口:“女神,你能让我变有钱吗?没有生命危险的那种。”

无面女神不说话。

临玉顿感无趣,别开眼,后退两步坐在垫子上,无聊到想玩光脑。

光脑芯片弹出悬浮窗,正中的圆圈转了三转,最后还是一片空白,什么都加载不出来。

——教廷做的特别绝,为了保证来访信徒祷告时心无旁骛,这里居然被刻意屏蔽了信号。

真就物理清心啊?!

临玉惊叹:“……好家伙,教廷过的什么苦行僧的日子。”

系统没办法陪聊,临玉用不了光脑,本以为要无聊地等待漫长的时间,没想到,临玉估摸着自己才在这里待了十分钟,门外就传来了脚步声。

“祭司大人。”神职人员开口,“王女殿下就在此处,仪式物品也已经准备好了。”

“知道了。”阿尔弗应了一声,步入祷告室内,唤了一句,“王女殿下,久等。”

阿尔弗对这个教廷的每一处却很熟悉,进来的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就跟能看见似的。

白发祭司手捧着一段剔透的紫水晶,刚要把它放在女神的手心——

这时,临玉幽幽回:“倒也不久。”

阿尔弗动作微顿。

这个声音……

怎么和昨天那个演技拙劣的强盗那么像?!

阿尔弗突然警惕:“你怎么在这?王女殿下在哪里?!”

“这个嘛……”

临玉想了想,思及自己昨天编造的谎话,“她不愿出席这种场合,所以我接单了,去找生物科技改变了一下面部,我就来了。”

阿尔弗:“……”

祭司冷声:“别想用这种敷衍的谎话欺骗我。格薇尔并非本人,其余王室成员会不知道?”

难不成是她还没有悔过,还在帮着霍格做事,企图刺杀他第二次?

真正的王女去哪里了?已经被杀害了?!

还是说……王女根本就没有回归?

“我没撒谎,我只是太需要钱了,王女殿下给了我二十万帝国币。更何况……这场祈神仪式王女必须到场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向不明所以的民众表示谣言不可信吗?”

临玉真诚道:“反正没几个人知道王女长什么样。格薇尔已经很多年没有公开露面了,就算见到我,民众也只会认为是时间太久……格薇尔改变了一些。”

她越编造越觉得自己真是个小机灵鬼,还越说越顺口,“总之,陛下并不在乎来的人究竟是谁。他只在乎‘格薇尔来了’这件事……您尽可去问。”

临玉赌他不会去问。

阿尔弗沉默良久,态度软化了一些。

“昨天那三十万帝国币不是已经给你了吗?”

临玉抽泣一声:“根本不够。”

阿尔弗困惑道:“……不够?据我所知,萨维尔有着相当完善的医疗保障制度,从边境战场退回的精神力紊乱者,原本上千万的医疗费用都能报销到二十万。”

临玉:!

她瞬间找补:“我父亲人在第三星系,本想回国的……但身体亏空太严重,没办法跃迁。”

阿尔弗更加困惑:“据我所知,在跃迁装置使用时可以申请专业人员保障安全,需支付的价格也远在三十万帝国币之内。”

言下之意,他身体受不住,但可以申请受得住的跃迁方式啊。

临玉:“……”

怎么感觉这家伙好像比昨天晚上聪明多了。

“可是、可是……可是第三星系的医疗条件更好。”临玉急中生智,“您也知道,第三星系的科技水平全星海最高,我父亲的病比较罕见……是精神力出了问题。”

“第三星系科技水平是很高,但萨维尔专精领域就在精神力,你居然舍近求远?真蠢。”

临玉:“……”

还没聊两句呢,又本性暴露了吧。

临玉呵呵两声:“反正各人有各人的难处,我家的事情您就别多问了,我难受,伤心,痛不欲生。”

“抱歉,我只是觉得——”

“觉得我撒谎是吧?”

临玉逐渐泪如雨下:“我像是会撒谎的人吗?我可以当着女神的面宣布,要是我说谎了,我的父亲就再也治不好……不,今天!今天他就直接死于重症!”

阿尔弗:!!!

对于萨维尔人来说,这招的杀伤力,堪比华国人对天发誓,说“我要是骗人就死全家还永远发不了财”。

而面前这位是侍奉女神的祭司,距离女神最近的人,对女神的信仰最虔诚的人。

在他面前说出这番话,其效果堪比平A打出了逆天的暴击伤害。

——总之就是非常管用。

尽管依旧心有疑惑,但这一刻,阿尔弗信了。

阿尔弗顿了顿,问她:“你父亲的病……大概还要多少帝国币?”

临玉抽噎一声,随口报了个数:“七十二万。”

“女神垂怜你的孝心,并宽恕你的苦难。”阿尔弗语调悲悯,“你会得到这笔钱的——希望你和你的父亲都能获得解救。”

不是,他真给啊?!

“祭司大人……”她难以置信,“您来真的?”

白发祭司颔首,言辞吝啬又理所当然:“金钱于我而言不值一提。”

这不把钱当钱,随便就能给出去的态度……临玉羡慕了,真羡慕了,想要加入这里做神棍的心情从未如此强烈。

我有一个想法.jpg

“我不想干现在这份工作了,我能加入教廷吗?”

临玉语带渴望,“我不贪心,给我弄个什么圣子圣女之类的职位当当就行。也没什么特殊的原因,我就是想侍奉在女神身侧,特别想。”

“抱歉。”阿尔弗摇了摇头,“教廷已经有一位圣子了,只是还没有回来。”

临玉:“……啊?”

她不可思议:“那我以前怎么没听说过有一位圣子?”

“这是圣子去向边缘星球传播教义的第七年,修行还未结束,他当然不会回来,也不会有主星民众熟知的传闻。”

临玉:!!!

“那修行的时间是……?”

“至少十年。”阿尔弗唇角轻勾,“……上不封顶。”

“——打扰了。”

聊天结束,她顺着阿尔弗的流程做了一遍装装样子的祈祷,然后目送他拿着那截紫水晶离开。

神职人员轻声说:“王女殿下,陛下和王后正准备离开,您要一起走吗?”

“不用。”少女眼睫低垂,“我再等等。”

虽然不知道祭司到底是真好骗还是假好骗,她现在还没领到钱呢。能白赚一笔,要是以后真做了星盗,也不算没有凭依。

临玉站在窗边,抬眼朝着教廷外看去。

漆黑的夜空之上,繁星数不胜数,哪怕是来到了截然不同的星海,光看着天空,临玉又恍然觉得——似乎和上辈子也没什么两样。

夜幕似乎并无很多分别,临玉身处的环境也依旧危机四伏。

风雪冷寂,吹得人心底微凉。

都说教廷神殿的女神悲悯,也不知道女神会不会怜惜来自异界的灵魂。

*

“王女殿下,祭司大人邀请您过去。”等了半 小时,神职人员找到临玉,给她传递了阿尔弗的话。

临玉颔首:“烦请您带我过去。”

“职责所在,王女殿下不必如此客气。”话是这么说,神职人员的心中却稍显意外,对临玉的态度也好了几分。

快走到目的地时,神职人员看着临玉的面色,突然提醒一句:“祭司大人对人很温和,王女殿下不必太过忧虑。”

临玉:“……什么?”

温和?

神职人员离开了。

临玉推门进去,阿尔弗坐在会客室内的茶桌旁,上面早已备好了茶水。

白发祭司听见脚步声,对她说:“强盗小姐,请坐。不,或许我该称呼您为——王女殿下?”

临玉一刹脚步,颇感诧异。

她惊奇地看着阿尔弗:“祭司大人,您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判断?”

见她还不承认,阿尔弗冷笑一声。

“骗子。”他暗讽,“还钱。”

临玉:“……”

好好好,没想到你个装模作样的居然这么小气!

临玉叹了口气:“金钱对您来说不值一提,不是吗?”

阿尔弗瞬间态度坚定:“但是堂堂王女也不缺这点钱吧?王女殿下,您知道的,欺骗并不是女神认可的美德。”

阿尔弗缺钱吗?

当然不。

他只是基因本能作祟,理智在贪婪和无私之间反复拉扯,现在乍然得知真相,一个刺激,前者占据了上风而已。

临玉看了他半晌。

“祭司大人,或许我们该聊聊。”

她坐在茶桌的另一边,给自己倒了一杯红茶,“你就不想知道,为什么昨天晚上我要花如此大的代价来教廷吗?”

阿尔弗面无表情,嘴也绷成一条直线,冷漠表示:“我并不在乎,还钱。”

临玉:“……”

临玉:“已经花掉了。”

阿尔弗:“如果您的‘花掉’指的是给陛下治病的话……身为萨维尔教廷的祭司,和王室同为神眷者后裔,我认为我有必要亲自前去王宫看望陛下,关照他的身体,您觉得呢?”

“大可不必,祭司大人日理万机……”

“倒也没那么忙。”阿尔弗轻品红茶,“殿下不必为我挂心。”

临玉:“……”

临玉不说话,两人僵持着,气氛一时之间变得沉凝。

在漫长的沉默过后,临玉注视着面前泰然自若的白发祭司,终于开口:“你怎么发现的?”

阿尔弗唇角勾起:“很明显不是吗?”

“好吧,我认了。”

临玉根本就没藏过,也没指望这个谎言可以持续多久。

“祭司大人,你找我来只是为了揭示我的身份吗?”

“难道不是王女殿下有话要对我说?您在外面等了许久,我也不好拒绝。”白发祭司轻缓道,“那么,来回折腾这么几出,您到底是想要做什么呢?”

“你觉得呢?”临玉看着他。

“如果是为了得到我的支持,那么您找错人了。”

“为什么?”临玉问他,“你被糟老头子忌惮这么久,不想改变一下现状吗?”

阿尔弗头脑空白一瞬,才反应过来临玉口中的“糟老头子”,就是她连篇谎话中那个命不久矣的父亲,实际上的皇帝陛下。

没想到王女私底下竟然是这样称呼皇帝的……他愕然一瞬,随即定了定神,把注意放回现在的话题:“不行。”

是不行,并非不想。

“为什么不行?”

“十二年前,我的老师死了。”这并非需要对王女隐瞒的事情,他倒也坦诚,“我的老师……就是公开支持叛党的前任祭司。”

他只说到这里,临玉的思绪百转千回,瞬间明白了他的未尽之意。

“你保全了自己。”她无比肯定。

“是的。”他垂眼,“我保全了自己。”

教廷得到的教训还深入脑海,现在阿尔弗身为祭司,深知自己就不该在侍奉女神之外的任何事情上生出多余的心思。

神职人员只有做好自己才能安然无恙。上一任祭司公开支持了公爵,被处决的时候还一直在祈求女神的垂怜呢。

十二年前,年仅十五岁的阿尔弗在处决现场见证过那场大快人心的悲剧,他看着身为叛党的前祭司离开人世,下一个似乎就要轮到他。

前祭司可是阿尔弗的老师。

他在很小的时候被老师从偏远星系捡回来,以圣子的身份被培养至十五岁,然后老师死了。

身为他的弟子,阿尔弗必受牵连。

或许他天然带着薄情寡义的基因,在前祭司死去的那一天,阿尔弗并没有为老师的死表露出一丝一毫的不忍,心中也并无怜悯。

他只是茫然。

年仅十五岁的阿尔弗审时度势,向获取胜利的当权者表了决心。

最终,在王室的支持下,阿尔弗登上高位。

临玉轻易猜到其中的原因,问他:“你就一点也不为前祭司的死而伤心?”

阿尔弗没说话。

时间过去太久,他旁观自己的记忆,不可思议地发现自己心中的情绪居然没有一点点波动。

“好吧,你也没必要回答我的问题。”

临玉耸肩,“只我来到这里并非请求你的支持,我没丝毫把握能在一天之内获得你的信任。我来到这里……只是想问你借用一截琼枝。”

临玉发誓,自己从没这么礼貌过。

琼枝?

阿尔弗想了想:“它是教廷极具象征意义的信物,需要被装点在女神的掌心。”

言下之意——不给。

“一截琼枝而已,没必要如此吝啬吧?明天我必定会把它安然无恙地还回来,请相信我。”

阿尔弗提醒她:“三十万帝国币。”

临玉哽住。

临玉叹息一声,丝毫不拖泥带水地起身告辞:“好吧,那么再见。”

还钱是不可能还钱的。

“……等等。”阿尔弗突然叫住她,“王女殿下要琼枝做什么?”

此话一出,临玉顿时僵在原地,她似乎陷在了某种思索里,连背影都落寞了三分。

“今晚的宴会……十二年前的贵客会来到萨维尔。我没有价值,是被送出去的筹码。”

临玉背对着他,阿尔弗看不见她的表情,但却听见她掩饰苦涩的声音……还带着似有若无的隐忍抽泣。

她好像终于露出了心中压抑的情绪,从紧张变得难过,也只历经短短几瞬的时间。

“昨天晚上的事情是我太激进,我还欺骗了您,实在抱歉……我想快点拿到教廷的琼枝,好让陛下高看我一眼,或许……或许他就会慎重考虑是否要放弃我了。”

说完这番话,临玉离开了。

白发祭司有些沉默地坐在原地。

这时候,一旁的泉水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发着荧光的白色脑袋。

小章鱼“嗖”一下游到岸边,然后立着触手叭叭叭爬到阿尔弗的衣摆下面,淌下一路的水渍。

荧光小章鱼八只触手并用,努力顺着祭服的衣摆,慢吞吞爬上了白发祭司的肩膀。

【我觉得……】小章鱼忧心忡忡,【只是一截琼枝而已,或许可以借给她。】

阿尔弗从肩膀上把它揪下来,语带警告:“安分一点。”

小章鱼被捏地“噗叽”一声,委委屈屈地伸着爪子控诉:【我不管!女神赞颂知恩图报的美德!她让我的星球有了焕发生机的可能,你得帮她!】

祭司冷笑:“跟我有什么关系?”

【那也是你的星球!你这个冷漠无情的人!!】

小章鱼更气了,【当初老师死掉你都不伤心,你还给萨维尔王室当走狗!你没有心!!】

阿尔弗不为所动:“你要帮也是萨维尔王室的人。”

【可是……可是一码归一码……】小章鱼纠结到触手打结,最后还是想通了,【只是借一截琼枝而已。】

“不行。”

【为什么?】

阿尔弗叹息:“你不了解这位陛下。”

“如果陛下知道格薇尔殿下能拿到教廷的琼枝,她当然不会被当成送出去的筹码。”

小章鱼懵懵然:【这不是很好吗?】

可接下来阿尔弗的回答却让小章鱼僵直在原地。

“……她会直接死。”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