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筝打开盒子一看,里面是很多个小盒子,上面都贴着一张小纸条,写着这些东西的用处。
许筝撇撇嘴:“算他小子有点良心。”
裴玄溪道:“阿筝,天色晚了,我们就寝吧。”
许筝收起东西,道:“那我先去洗。”
她试图站起来,裴玄溪的手上的力却不肯小半分。
许筝正要说话,裴玄溪却俯首到她耳朵下方,轻声道:“阿筝,我们一起洗。”
许筝马上拒绝:“不行,我自己洗。”
裴玄溪笑道:“我不干什么。”
他这话说的十分诚恳,连眼睛都不曾躲闪半分,许筝自然信了,道:“那好吧,正好我手臂抬不起来。”
半个时辰后,树叶沙沙声勉强能掩盖里面的喘息,云层一会厚一会薄,调皮的遮住月光,又被风吹走,月光透过纸糊的窗户到屋内,被放下的纱帐隐隐能看到两道影子。
黑云遮月时,影子紧紧交叠、依偎在一起………
月亮都羞涩了,急着要黑云来遮挡,他们的身影和呜咽,也隐入黑暗,直到深夜。
——
见到来人,韩老急道:“你快去劝劝,让他别莽撞。”
奕安看了他一眼,站在原地不进去。
“不用劝,他们什么时候回西疆?”
韩老道:“说得到准确消息,等所有人到齐就回去。不劝?没有他们在我们拿什么和那四个斗?”
奕安嗤笑道:“斗?斗什么,先让他们去顶罪。”
韩老沉默下来,他也有这个想法,可现在夏侯羽四人拿到玉简,其他门派就算不刻意讨好,也是敬而远之的态度,根本没有谁敢表露出对他们的不满。
“那些人,和先前大不相同。”韩老道。
奕安两手抱在身前,斜靠在墙上看着他,道:“现在他们拿到玉简,他们有再大的野心也不敢动心思了。”
韩老眯眼看了看他,道:“奕安,你难道忘了你当初为什么要和我为盟?你难道甘心吗!”
奕安神色淡淡,眼神上下扫视他,道:“你老好像忘了,就算不成功,我背后是奕家,我照样是内阁的官员。我不会失去什么,只是没有得到想要的,仅此而已。”
韩老一时哽住,一条巨大的鸿沟在两人脚下,让他看清两人的差距。他早就应该明白,就算失败,奕安也还是那个大家贵族的公子哥,而他,则会被踩在脚下变成烂泥。
奕安站直身体,继续道:“你暂时先去避避风头,让他们先解决西疆。”
语毕,韩老眨眼的瞬间,只看到白色的衣衫飞舞,奕安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他终于由身到心感受到了一股疲惫,或许是因为长期紧绷的心,或许是因为人到中年,不得不服老。
韩老,不,应该是韩千峰,在仰望了半晌夜空后,转过身,朝竹林走去。
他回到屋里,翻开那本他少年时无意间得来的书。
书上记载了一个神秘的国度,和安弘大陆不同,这里天下共主,所有的权力都集中到一个人手上,这个人拥有三宫六院,是权力的制高点。
他第一次看到这里时,呼吸都变得急促了。里面记载权力的最高者,被称为帝,普天之下仅这一个。而安弘大陆没有帝,是由内阁内院上四位分权相互制衡,外院负责投票商议。
年少的他,从此有了这样一个梦想。如果他成为帝,所有权力集中到他手上,那么他坚信自己有能力,让大陆发展更好,到时候,普天之下,黎民百姓,都只信奉他一个人!他就是权力的巅峰,所有人的王!
这个志向如今差不多破灭了,他没有机会了,再也没有,因为他如今身心俱疲。
韩千峰坐在榻上,仰头看着窗外那一轮明月,手不自觉摸到了腰间的荷包。
那是他妻子给他的。他的妻子知道他的理想,起初是支持他的,后面不知道怎么,她性情大变,从起初的娴静温柔变成活泼机敏,她劝自己不要纠结这个志向,是不可能的,这是逆着历史发展的。
他当时怎么做的?他嘲讽她妇人之见,她表面没有说什么,却在夜晚时,竟然将匕首对准他,情急之下,他反杀了,他唯一的妻子死在他的手下,而他的女儿还在隔壁睡着。
多么可笑,他抽噎着抱起她,直到她的血流尽,在夜色中把妻子埋葬。第二日,告诉女儿她病死了,并把柳依暂时托在好友家,自己去拜访岳父,也是他的师傅,妻子的父亲。
如果不解决掉师傅,那他一定会察觉出自己的所作所为。韩千峰先道出自己的志向,寻求他的意见。
他老人家摸着胡子,慢悠悠地说:“千峰啊,你的志向之远大,但凭你一个人,是无法完成的,四大家族及内阁,千年之久,根基深厚,不是一辈人能撼动得了的。”
韩千峰面上附和着,实则在他的茶水里下了药。
老师傅喝了茶,又问及他的外孙女及女儿,韩千峰呵呵笑道:“柳依想来在林家和阿越那小子玩呢,而阿怜么……”
他站起身,老师傅感觉眼前一片模糊,韩千峰狠狠道:“我这就送你去见她!”
袖子里的银针刺进老先生的脖子里,一击毙命。
韩千峰把尸体好生埋下,站在墓碑前,大笑几声,笑随着风散去。
一夜之间,全都变了,他却认为这是自己必须经历的,要成为一代君主,必须狠厉。
他去接柳依时,她哭着要娘亲。
他安慰:“乖乖柳依,爹爹在呢。”
他的女儿,天资聪颖,他所擅长的,她学了,不擅长的,她也学了,十五岁时,在江湖小有盛名,被称为小魔女。
当时,他带着柳依到处应酬,不乏有老男人对她有心思,他都会义正言辞的拒绝。
那是他的女儿啊,那是阿怜唯一留下的骨肉,她长的那么像她娘,他怎么可能用柳依来换取那些权势,等他将来成功了,他的女儿,就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姑娘!
对了,柳依,他还有柳依。茶香飘荡在他鼻尖,他顿时清醒了些,四处找韩柳依的身影。
四周寂静极了,他想起来,他丧心病狂,把柳依推到一个老男人怀里,现在她不知所踪了。
他懊悔了,或许是到了中年,力不从心,心力交瘁。从杀掉阿怜那件事开始。如果他没有捡到那本书,那他就不会做后面的一切,就不会杀了阿怜,杀了师傅,害了柳依。
一切都是因为它。韩千峰双眸变得血红,使劲撕了这本书,趴在桌子上,发出暗哑的呜咽声。
他拿起酒,猛地灌进喉咙里,直到承受不住,一下吐出来。
半开的门吱呀响了一声,他站起身想去关上。外面院子里,竹叶沙沙,院门口,他竟然看到一位身段窈窕的女子,她双手放在前面,步子慢下来,站在那里,目光悲悯,嘴角却上扬着。
“阿怜……阿怜!”韩千峰扑上前,扑到地上,吃了一嘴泥,才知道这原来是自己的幻觉。
是了,他现在胡子斑白,而阿怜显然还是二十多时的样子。
她早死了,带着他的灵魂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