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潇染的药很管用,只过了一晚,那刺客的脸色便好了许多。蒙面的黑布早已被双盼摘下,唐潇染细细琢磨着她的脸,心中奇怪。
“双盼,你见过她吗?”
双盼看了一眼刺客的脸,有些犹豫起来:“奴婢怎么瞧着有些眼熟?不过她脸上这么大一块烧伤,若是在芳阁楼生活的人,奴婢也不应该没印象才对。”
“那倒是奇怪了,我与这人无冤无仇,大半夜潜进我房间搞刺杀,难不成喝高了?”
双盼噗呲一声笑出来,意识到不好,立马又收敛了笑容:“姑娘别说笑了,她还对姑娘你用毒呢,幸好姑娘没事,不然叫奴婢怎么办。”
唐潇染也笑:“我都说了要相信你主子我,你偏不信,那毒粉的效用我也讲给你听了,瞧我这不是还好好的嘛。”
双盼处理好染血的里衣,又去领了件新的里衣回来,递给唐潇染:“姑娘快穿上里衣吧,瞧这衣服穿得多不成体统。”
唐潇染低头看看自己的穿着,一件暗红色的丝绸衬衣,只靠腰间的一根系带虚虚挂着,领口敞开来不少,雪白的绷带露出来一截,不过原主这身子太瘦弱,锁骨突出得吓人,不然也不至于才跟那刺客堪堪打个平手。
看来以后得多锻炼锻炼了,不然以她这身子骨,再好的药也抗不住挨上几刀了,唐潇染这么想着。
“哎呀我不想穿,反正今天已经跟两位妈妈告过假了,这里衣闷得很,对我伤势也不好。”唐潇染一只脚踩在凳子上,一手抓着茶壶倒了杯茶一本正经地对双盼说道。
双盼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得把里衣收了起来。她将里衣收进衣柜里:“姑娘,你打算什么时候拷问这刺客啊,她这人还会使毒,奴婢怕她又悄悄给我们下什么毒,早点拷问了也省得夜长梦多呀。”
唐潇染“嗯”了一声,转头看着那名刺客,低声道:“是该拷问拷问了。”
她手一扬,茶杯里的水尽数泼在了刺客的脸上。还冒着热气的茶水和些许茶叶就这样沾在了刺客的脸上,烫得那刺客瞬间惊醒,低声尖叫起来。
她惊慌失措地打量周围的环境,以为又是童年的梦魇来了,当发现不过是些热茶时又松了口气。她抬头看着面前的女人,心中明白,只怕今日自己是要死在这里了。
“你想问什么。”许久未进水的嗓子沙哑得很,说话时像砂纸在玻璃上摩擦。
唐潇染示意双盼给她倒了杯水,见她迫不及待地喝下后才道:“方才我在这杯茶里下了毒,你也是用毒之人,我考考你,这是什么毒?”
此话一出,那刺客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她连忙干呕几声,可惜刚才饮水时巴不得多喝一点,现下哪里还吐得出来,手脚又被捆住,连扣嗓子眼也做不到。
见她的表现都在自己的意料之中,唐潇染不慌不忙道:“我知道,你是个惜命的人,不然昨晚上濒死时不可能还想让我救你。只是我这人有点毛病,就是不喜欢听假话,让你喝毒药,就是为了防止你蒙骗我。现在我问你答,你的答案要是我满意了,解药自然会给你。”
见那刺客艰难地点点头,唐潇染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叶清沄。”
唐潇染挑眉:“你跟叶清湄,什么关系?”
“她是我嫡亲姐姐。”
唐潇染总算明白这股熟悉感从哪里来了,她和叶清湄都生得一双妩媚动人的狐狸眼,只不过叶清沄烧伤的疤痕正好在左眼的眼角,乍一看只让人注意到那块烧伤,反倒忽略了她的眉眼。
“那怎么你姐姐当了花魁,你当了刺客?”
“我这张脸,在举家倾覆时,被贼人放的火烧伤了,实在没法见人。姐姐想办法将我塞进了一名炼毒药师的门下,那药师曾说要付五两银子做学费,否则就将我丢下山喂狼。我姐姐无法,只得投身入青楼,青楼来钱快,于是我姐姐便在青楼当花魁,我在学炼毒的功夫。”
“哦?谁教你这么拙劣的炼毒功夫的?你那些毒粉对我可是一点作用都没有。”
叶清沄咬咬牙:“我知道你本事多,毒不死你算我技术不精,但我师父教我尽心尽力,还请姑娘不要妄言。”
“尽心尽力。”唐潇染一个字一个字咬着,忍不住笑了场。她站起来,走到叶清沄面前,伸手拨开她胸前的衣襟。
叶清沄挣扎起来,唐潇染冲她眨眨眼:“不要激动哦,越激动毒素蔓延得越快,这个我总不用跟你解释了吧。”
将衣服的心脏部位拉开来,赫然看到密密麻麻细小的黑色血管纹路汇集在心脏的位置,而心脏位置的皮肤,已经变成一片黑色。
双盼在一旁吓得连忙用手捂住嘴,生怕发出太大的声响。唐潇染伸出手指点了点心脏的那片黑色:“再不阻止,你体内储存的毒素爆发,你将五脏六腑爆破而亡,死无全尸呀叶姑娘。”
叶清沄只觉唐潇染的指尖冰凉,不知是因为这个还是预想到自己死去的画面,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唐潇染替她把衣服拉好,四目相对:“你知不知道,你姐姐买卖皇赏,此事一旦被人揭破,你那舍己为人的好姐姐可是要被砍头的。”
“我姐姐是为了我!”叶清沄怒视着唐潇染,“她苦于我师父逼迫,才铤而走险,将一部分皇赏给了我师父做学费。你若是瞧我姐姐不顺心,我随你打杀,只是不要殃及我姐姐!”
“姊妹情深啊。”唐潇染感叹一声,“你姐姐给了你师父多少皇赏呢?”
叶清沄回忆了一下:“两件瓷器,怎么了?”
唐潇染只看着她不作声,双盼在一旁回答道:“我家姑娘看了那些皇赏,起码有五六件是赝品。叶姑娘你说你姐姐只给了你师父两件皇赏,这话可要属实,不然若是追查皇赏的下落,找得到还好说,找不到可是杀头之罪。”
叶清沄有些慌乱起来,清楚此事重大,她仔细回想了一番,确定道:“确实就给了两件皇赏,是两件瓷器,一件是卵白釉玉壶春瓶,一件是邢窑白釉瓶,因着是皇赏,十分重要,我在一旁看得真真的。”
“这倒是有意思了。”唐潇染食指轻敲着桌面,“若是为了你学艺,卖了这两件皇赏已是足够,为何还要再卖,卖的还不是你师父。”
叶清沄张了张口,不知该怎么作答。
“既然你跟你姐姐感情深厚,想必也是你姐姐叫你来刺杀我的吧?”
“是,姐姐说你对那些皇赏多有研究,怕看出蹊跷来,不如将你做掉,这样可保我们太平。”
“那也是你治好夏妈妈的?”
叶清沄愣了一下,唐潇染看在眼里,她嗤笑一声:“看来你这姐姐瞒了你不少事嘛。”
叶清沄自知事情已经败露,也不抱什么幻想了,恳求道:“唐姑娘,你功夫好,本事也多,我知道我这样刺杀你,饶是你心肠再好,也不可能再留我性命了,如今我将我知道的全说了,纵使我姐姐有什么错处,没了我,也不会有人再来害你性命了,求您饶我姐姐一命吧。”
“叶姑娘,我们姑娘也不是想要你性命,只是要将事情都理清楚。你要是真为着你姐姐好,不如将其他几件皇赏的去处查清楚,也好叫我们姑娘去寻回来,若是在事发之前全部找回,你姐姐,包括芳阁楼也都能活命啊。”
听双盼这么劝道,叶清沄也冷静下来。见她一副思考的样子,唐潇染示意双盼将绑着叶清沄的绳子解开。
待绳子全部解开,叶清沄也想明白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冲唐潇染重重地磕了头:“谢唐姑娘的不杀之恩,我粉身难报,我已明白唐姑娘的心思,定会留意我姐姐的行动,也会追查那几件皇赏的下落。如今我师父身死,我愿投入唐姑娘门下,还望唐姑娘收留。”
唐潇染满意地点点头,她站起身来,丢给叶清沄一个小盒子:“这里面装着能抑制你身上毒素的药,因着你炼的毒太杂,调制解药还需费些时间,不过这药也能让你缓三个月了。”
叶清沄看着眼前的小盒子,又一次重重地磕下了头,在地上砸下了两颗泪。
“你且回你姐姐那边去吧,我受了伤,也是有些累了,要歇歇。”
唐潇染由双盼扶着,绕过叶清沄,掀开帷幔躺上了床。
叶清沄站起身来,冲唐潇染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撑着浑身是伤的身体从窗口跃出,不见了踪迹。
见叶清沄一走,唐潇染拉开帷幔,对站在床边的双盼感叹道:“这些人动不动磕头的,还不得把脑袋磕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