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自己追了一路的那家伙落马,也顾不上管人家是怎么落马的,那索乾达婆登时惊喜得高呼了一声。
这个康国武士随即就甩镫下马,同时又从鞍袋里抽出一根蒺藜骨朵,然后便大踏步走向了那名落马之后打着旋地滚出好几步远的骑手。
一边走,他一边狞笑道:“空空儿,你这腌臜贼奴,索爷爷我今日要来纳你的命了!”
此言一出,围观的行人看客顿时哄然,人群里不少人都在交头接耳。
“那人就是空空儿?”
“谁知道呢,可空空儿不是说会秘术吗,怎么会被人堵在街上?”
“真是想不到,在洛京闯下偌大名声的怪盗,今日竟然要被人当街格杀。”
洛京人素来喜欢热闹,明明都要上演血溅黄土的一幕了,可周围的人却不减反增。
就在这时,之前拦马未成,反倒差点被打的武侯们也从远处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听见呼喊躁动,这些武侯赶紧用叉杆拨开人群,“死乞白赖”地挤进了看热闹的圈子之中。
为首的武侯刚欲叱骂,然而又有一白衣康国人仿佛掐好了时间点,居然不慌不忙地从人群里站了出来,拦在了几名武侯面前。
这人脸上堆笑,一拱手道:“叫几位爷见笑了,铺子里出了逃奴,我等费了些力气才将其捉到。”
说完,这人就从腰间解下一个布囊,双手奉向了那名武侯。
看到布囊上绣的一个“索”字,那武侯面色不由得一怔。就在他还有些发懵的时候,那白衣康国人已经将布囊揣进了他手掌中,用力按了按,口中则轻声道:“不过就是个逃奴罢了,就算是将其打死,闹到京兆府也不过花几吊前捐输赎罪的事情,还请各位爷通融则个。”
这话不尽不实,武侯们却不欲多生是非,收了“孝敬”之后便一齐朝后退去。
旁边围观看热闹的人见这一幕,大多觉得见怪不怪,仅有寥寥几人怒斥那些武侯不作为。只是,随着人群里传来了几声闷哼,这些声音也就都没有了——人群里面,还有其它康国人在潜伏着。
而作为这些康国人首领的索乾达婆,则根本不管手下们做什么,他现在就想要将眼前戏耍了他的空空儿亲手砸成肉泥。
“一桩买卖,居然敢两边收钱,你这厮就是自己讨死!”
索乾达婆恶狠狠地想道。而且,因为越想越气,所以他不由得张口朝地上啐了口唾沫。
而有的时候,事情发生得就是如此巧合。这名康国武士头子的这口唾沫,不偏不倚,居然啐到了一个人云履上面。
“呀!你这人怎地如此腌臜!”
被唾沫沾到鞋履上云头的那人一边恶心得直跺脚,一边不忿地对索乾达婆指责道。
说来也是真巧了,这个指摘索乾达婆的人,正是差点被那索乾达婆口中“空空儿”的马蹄踩中的两个少年中的一个。
刚刚,由于这些康国人砍断了脚手架,坍塌的毛竹砸落下来吓得其同伴绊了一跤,扭伤了脚踝。
这少年蹲下去想要搀起同伴,结果两人都落入危险之中。
幸亏从胡姬酒肆里面突然飞出一个空盆,砸翻了空空儿骑着的那匹马,否则他俩今日非得双双陨于马下不可。可现在,他刚费力把同伴揽起来,结果就被人用唾沫啐到鞋子上。因为这少年人素来喜净,所以被人用唾沫啐到,哪怕仅仅是污了鞋子,可也把他给恶心坏了。
只不过,他这时千不该万不该,张口就责骂索乾达婆一句“腌臜”。
要知道,人家既然敢自曝要当街杀人,有着这份凶性,难道就不敢再杀一两人?
左右不过是再多花几袋银钱,称是要连带惩罚几个逃奴罢了。
那被骂作“腌臜”的索乾达婆,双目一瞪爆喝了一声“找死”,随即也就抬起了手里的蒺藜骨朵。
然而,就在此时,不远处传来的一阵嘈嚷声,突然就打断了这个康国武士的计划。
“嗯?”
他不由得扭头看向嘈嚷声传来的方向,因为那些“嘈嚷”非但不是洛京官话,甚至连汉话都不是,而是他们祖地康国的“方言”。
这必然是其它康国人出了什么事情,而且那些人似乎好像是吓坏了,全都狺狺然作语无伦次状。
只是扫了一眼,索乾达婆就弄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因为,这事情其实只要长了一双眼睛就能看明白。
就在那胡姬酒肆门前,几个白衣康国人正一字排开,躺在店门前抱着胳膊不断呻吟。
他们是刚刚被人扔出来的。
事发突然,酒肆里面那些原本正在瞧街面上热闹的食客亦全都被吓了一跳,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好多人不由分说就拔腿跑出了店门。
那个胖胖的胡姬老板娘见状则不由得哀怨啁嗻,抱怨一些客人还没结钱就跑远了。
不过,也正因为食客们清空了一大半,索乾达婆的视线才能不受阻挡,轻易便看到了致使自己人倒地哀嚎的家伙是谁。
“哉乎,好一巨汉!”
索乾达婆目色一凝,心中亦不由得一惊。
他看的那人不是旁人,正是坐在矮墩上面,正在吃最后一张“古楼子”(注:羊肉馅饼)的赵无咎。
原来,就像去阻止武侯们一样,也有几个白衣康国人走进了这家胡姬酒肆。他们看得分明,砸到空空儿骑着那匹马的钵盂,就是从胡姬酒肆里面被人扔出来的。
至于说是谁扔的钵盂,他们虽然没看见,但是一进酒肆就看到赵无咎——九尺高的身量,就算坐在矮墩子上面,同样是相当惹眼。故而,这些白衣康国人不可能找错人,上来奔着正主儿去了。
只是,或许是在丰都市里嚣张惯了,又或许是有着“先敬衣冠后敬人”的毛病,这几个康国人拿出几陌铜钱(注:一百枚铜钱为一陌,一贯钱一千枚铜钱大概8、9斤,很少有人身上带几贯钱),随手就扔到了赵无咎面前的桌子上面,打翻了桌上一碟青翠欲滴的醋泡藠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