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淳风的一句“我自有安排”,把赵无咎安排得明明白白。
他当日就收拾起了行李。
赵家两个女眷,对于自家大儿子、大孙子要跟一个老道士去洛京这件事,怎么听怎么觉得不靠谱。
还是赵不尤好说歹说,又以自身这从六品的官身来佐证,这才劝得赵无咎的母亲和祖母闲心这老道士是个了不得的高人。
“让无咎跟那道长去洛京,对这孩子也是好事,读书科举什么的咱们不求,至少长长见识也是好的。”
赵不尤对自己媳妇这么说的。
而对母亲赵杨氏,因为老太太是个有主意的女子,所以赵不尤则解释得要更清楚一些。
“娘,现如今东山不咋太平,在县衙里当差役也并非良途。
之前这孩子也是没法子,现在我回来了,家里就交给我来看顾。
让无咎去洛京,就像不把那鸡卵放到一个篮子里,往后咱们赵家无论遇到什么,事情至少可以缓一闸。”
就这样,赵不尤说服了赵无咎的母亲和祖母,虽然仍旧不怎么情愿,但是最终还是同意放赵无咎走出家门,去那洛京城闯荡闯荡。
这天,赵家厨舍炉灶里的火就没停过,祖母赵杨氏守着炉子烙了快一百张洒了盐的面饼。而赵吴氏则不顾赵不尤和赵无咎的反对,挺着个大肚子,红着眼睛亲手为自己儿子收拾了鞋履、裤袜、夏装和冬装。
而赵不尤则直接利用自己现在度支判官的身份,从城外营里掏钱买了两匹“淘汰”下来的大公骡,为赵无咎和李淳风两人当坐骑和驮行李。等到了洛京城,若是用不到它们,卖掉也能换成钱财来应急。
第二天临行之前,仅赵无咎自己的行囊,就已经堆满了一头骡子背部两边的货架。
当然,以赵无咎的可怖身量,就是想要骑骡子赶路,这世上怕是也没什么骡子能驮得动他。
至于说老道士李淳风,则似乎不怎么愿意骑骡子。虽然赵不尤也为他这位老仙长准备了一匹代步的骡子,但是他仍旧和赵无咎一起步行走出了东山城,两匹骡子都被赵无咎一人牵着跟在后面。
……
“无咎去了洛京进学?”
当从好友赵不尤口中得知这个消息,翟青当即就诧异地问出一个问题:“那他去衙门请辞了吗?”
当下,东山县的县令大印正空悬着,而且前夜绿眉军攻城,城内一片大乱,县丞老何也失踪了。
这时候,按道理说,根本没人能为赵无咎抽出注色经历来盖印放行。
在去往洛京的路上,赵无咎就算能一路绕过各处关隘,也不进城修整,可到了洛京城门前终归还是要拿出过所接受检查。
而若是没有注色经历作证,一个无故迁离本乡本土的平民,按周律是要被当作流民、流寇的。
翟青和赵不尤相识已久,知道其年少时好游侠的事情。所以,他不信赵无咎这个阿爷不懂得这个道理。哪怕在没当上从六品的度支判官前,出一趟远门要注意些什么,赵不尤知道得也比一般人多得多。
否则,屠行的那些人,之前为何要推举他为魁首?还不是因为赵不尤有勇力,有见识,只有他有可能能走得远一些,将生猪贩卖回东山城来。
本来,翟青还以为赵不尤来找他,是希望他能趁着县衙正处于管理混乱时期,将赵无咎的注色经历带出来。然而,赵不尤却告诉他,赵无咎走得时候已经带上了注色经历,而且还带上了一封河间赵氏的举荐信。
听闻此言,翟青心中了然:“这多半是赵不尤为无咎那个孩子安排的,从六品的军官可不是说当就能当的,想来他肯定是出城的时候有什么奇遇,与本家河间赵氏的某位贵人有了交集,自己不仅当上了军官,还能替自己儿子谋个更好的出身。”
一想到这里,翟青立刻笑了起来,连连向赵不尤道喜。
……
东山,县衙的推事房,郑櫎、郑楠两兄弟和司马仲达聚在一起。
“仲达,昨日驿卒送来的火漆文书,你可看了?”
郑櫎拿着茶盏,一边喝着新烹好的茶汤,一边问向正在阅读邸报的司马仲达。
“大公子,我已经看过了,”司马仲达将驿卒昨日同时送来的几份邸报全都收拢到一起,“给赵无咎的那份征招文书确实是尚书台发的,没有什么问题,上面还加盖了礼部侍郎的官印。”
正伏于书案上,写着给家中长辈信件的郑楠,此时也抬起头插了一嘴:“应该是度支使赵崇送的人情,那个赵无咎的父亲名叫赵不尤,现在正在那个老头手下当度支判官,参赞军务。”
“河间赵氏的那个赵崇?”郑櫎放下茶盏,问了一声。
“没错,就是那个‘挽郎出仕’的赵郎官,他已经在户部下辖的度支部、金部、仓部全都当了一圈主官,本来今年就可以累功升迁为户部尚书,当上咱们大周的‘大司农’。
只可惜,在他分管仓部时,和手底下的人出了点龃龉,洛京东西两市——那可是天下间最大的两处榷场——竟然接连着了两场大火,货物和商铺损失甚重。
也正是因为这,所以赵崇才恶了圣人,被打发到小小常州府当起了小小的度支使。”
司马仲达只是三言两语,就将郑櫎问的问题全都解释清楚了,而他解释这个问题所需的信息也全是从刚刚看过的那些邸报上读到的。
“那个赵崇和东山县的屠户又有什么关系,难不成那赵崇真在这这边有个穷亲戚?”
郑楠不由得好奇地问道:“我打探到的消息是,赵崇前几个月以到常州府,第一时间就将赵无咎那个阿爷……额,对就是‘赵不尤’那人,擢拔成了自己的副手,将其从一介白身变成了从六品的度支判官。
而从六品的官员,则恰好卡着底线门槛,刚刚够资格举荐其子弟去洛京当‘挽郎’。
他河间赵氏的本家,可还有很多子弟都眼巴巴地盯着这件美差呢,他怎么将其赠与一个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