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者的出现,仿佛给这片血腥的战场带来了一股清流。
他的动作优雅而从容,就连出剑时的动作,仿佛也合乎某种礼教制度。
“君子以文会友,以武会敌。”
儒者轻声吟诵,手中的剑却如同游龙般灵动,一剑刺出,登时便有一名差役应声而倒。
赵无咎惊讶得睁大了眼睛!
因为那名倒地差役,距离那名倒地的儒者,两者之间至少隔着七八步之遥。
“这是什么功法,是内力,剑气,还是别的什么东西?”赵无咎完全无法理解自己看到的场景,穷其想象,也只是想到了一些前世小说之中看到的内容。
此刻,他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而这股压力则来自于未知。
他心里跟明镜似地。眼前的这个儒者,绝对是他目前见过的最强者,没有之一的那种。
“君子不器,以道为器。”
儒者的声音再次响起,剑光一闪,又一名差役倒了下去。不过,这一回那儒者倒是没有用“剑气”伤人,而纯粹就是用其手中那把颇具古意的长剑,将那个差役从当中一分为二剖成了两瓣。
赵无咎的心中突然涌起了一股强烈的不安。因为他觉得就算自己已经觉醒了天赋【肉太岁】,应该也没办法在身体被一分为二之后幸存下来。
他突然理解了,为何上一世看网文时,那些书里为何有那么多“苟”道前辈穿越者。
赵无咎的脑筋开始飞速运转,一边对那些围攻自己的弩手开始虚以应对,一边开始在想辙了。
“君子以仁存心,以礼存心。”儒者的声音再次响起,剑光如同闪电般划过,除了赵无咎之外,最后一名差役倒在了地上。
赵无咎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君子以义为上。”
那儒者催命似的声音再次响起,只不过,这回他出剑的对象就轮到赵无咎了。
剑锋虽未加身,但是赵无咎立刻感觉自己仿佛背负上了重于泰山般的重担,四肢百骸都被束缚得死死的。
就好像是他正在和一个人在进行辩论,明明没有任何论据作支撑,可对方就是随便说了条纲领似的结论,赵无咎打心眼里觉得自己己辩无可辩。仿佛他只要一反对,就会变成一个千夫所指的罪人。
这感觉真的很不好过。
不过,看到赵无咎没有倒地,那个儒者眼眸里顿时便闪过一道精光。
“君子以勇为德。”
他这回用剑直接劈向赵无咎的胸口,如同从九天倾泻而下的天河,古意盎然的长剑一下子就砸中赵无咎的胸口。即便赵无咎手里还拿着一把抢来的横刀,可愣是没想起举起它来挡上一挡。
“轰!”一声巨响,赵无咎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从扁担胸前传来,他那壮硕的身体立刻就像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儒者的身影缓缓走向赵无咎,手中的长剑的宽厚的剑脊上滴着鲜血——他刚刚是用剑脊拍的,而非用锋刃直接剖开赵无咎的胸腹。
“君子以诚为贵。”
儒者的剑尖直指赵无咎的咽喉。
赵无咎的心中涌起了一股深深的无力感,仿佛自己被某种樊笼所束缚,只能乖乖授首……
才怪!
“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在感受到剑尖刺破自己喉咙油皮的同时,赵无咎猛地一口气讲出了这么一句。
那个儒者的长剑顿住了。
“汝知止否?”
听了这句话,赵无咎连忙把手里的横刀扔到一旁。反正拿着它暂时也打不过对方,扔了也没什么区别。
如此,那个儒者这才收剑入鞘。
“回城之后,谨言慎行。”他只是给赵无咎留下这么一句话,然后便带着剩余的弩手离开了此地。
在离开的时候,这些人还将那些差役、弩手以及道路上梅利坚的尸体,连同地上散落的弩箭和兵刃等物一同带走,似乎想要抹除掉此地发生过的一切痕迹,只是留了赵无咎的一条性命。
劫后余生,此等境遇,赵无咎尚属首次,系统内的劫数点亦骤增。然则,即便瞬间获数百劫数点之奖励,此时的他却无太多兴奋与喜悦。
他在田埂上坐了片刻。
而就在这时,一头大公驴竟然摇着脑袋,晃着腚,从青纱帐里慢悠悠地钻了出来。
刚刚发生搏杀的时候,这只被那梅利坚骑着赶脚的牲口没人看管,吓得第一时间就钻进了道路旁边那长势惊人的草窠。
赵无咎看了眼这畜生,想了想,开口说了句话:“但得平安已为幸。”
昂嗯——昂嗯——
大公驴叫唤了两声,似乎也是在表达它对赵无咎话的认可。
然而,看着这头大公驴那悠哉悠哉的模样,赵无咎没来由地就联想起刚刚那个儒者。
他脑子里突然蹦出个想法:“要不,今晚上吃一顿驴肉火烧?”
只不过,想与做之间,通常存在一定差距。口舌尚未沾到驴肉火烧,牵着那头大公驴回城的路上,赵无咎的眼、鼻、耳就先见识到了真正的“火烧”场景。
短短半个时辰,东山县城的附郭就被烧成一片焦土。
这地方原本盖的不是茅草屋,就是那种窝棚,着火之后根本不怎么禁烧。火舌舔舐过后,留下的只有一地的焦炭和号哭不已的人群。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烟熏味和燃烧后的焦糊味,混杂着泥土和草木灰的苦涩,在这片焦土有一两百步开外经过,赵无咎也能感受到火场辐射出来的残余热力。
风中偶尔会卷起的尘埃,是那些曾经温暖的家园最后的遗物,它们在空中旋舞,最终无力地归于大地。
在这片废墟之中,许许多多人的哭喊声此起彼伏,他们的悲痛和无助在空气中回荡。
老人的哀嚎、妇女的啜泣、孩子们的尖叫,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人间炼狱般的画卷。
这些人有的失去了家园,有的失去了亲人,甚至有些人连尸体都未能找到……
但此时此刻,他们也只能一边哭嚎,一边在灰烬中尽量寻找着一些自己能用上的东西。
当赵无咎牵着大公驴绕过这一大片焦土,一言不发地埋头默默走入城门下的阴影时,他好巧不巧地在此碰见了一个正准备出城的“熟人”——
冯二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