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从十月到十一月,天气越来越冷。
十一月底,祖明澈收到胡芸儿的一封信,说她知道某个地方有一棵妖树,那棵妖树已经成精了,普通人非但砍不了它,还会被它用枝条缠死,甚至将人吞噬,所以需要请一位宗师前去。有宗师前往,才能镇压妖树,即便砍不了树干,至少能砍下一些枝条。
他将这封信拿给祖父:“爷爷,求您帮忙。”
祖永寿看了信,面露喜色:“这丫头不简单啊,竟然找到了野生灵树。”
随后又过了几日,到了腊月初七。
天气很冷,池塘里的水结了冰。
清溪河是一条大河,河水是不结冰的。
从京城往东,沿着清溪河,向下游走三十里,有一条支流,再沿着支流,向北走二十里,进入一片荒郊野岭。
荒郊野岭中,有一片乱坟岗。它原本不是乱坟岗,而是京城大户人家的葬地,后来埋在这里的人越来越多,又赶上大瘟疫,死了很多百姓,直接丢在此处,就变成了乱坟岗。
乱坟岗上有一片密林,密林中央有个破庙。破庙前边有棵老妖树。这是一棵古榕树,不知道活了多少年,又高又大,遮天蔽日,盘根错节,气根如老人胡须在风中飘拂,树干有的贴地而生,有的斜出如飞龙破雾。
腊月初七,下午未时。
此时,本是一天之中,阳气最盛的时辰,然而当老国公祖永寿领着一帮人来到大榕树下时,还是感受到浓郁的阴森气氛。
跟他一起来的,有他的两个孙子,和十几位隶属于国公府的高手,还有胡府管家胡三春率领的六位武师,胡芸儿自然也来了。
胡芸儿对这个地方不陌生。她当年误闯此处被老树妖困住,还曾经帮着几位女鬼画皮呢,而且大榕树下有一块残破的石碑,上面刻着不少的阴符。她今天来这儿的目的,主要是冲着石碑来的,顺便砍伐一些树枝回去。
“动手吧。早点儿砍,早点儿回去,”
老国公一挥手,众人各自挥动兵器冲上去。
此时天气严寒,老树妖正在冬眠,忽然感受到一阵痛苦,她努力挣扎着醒过来,挥动万千枝条,抽打那些个敌人。
她的枝条很有力气,抽在身上比鞭子还厉害,不单能让人血肉模糊,甚至能抽断人的手臂。
无奈来的人太多了,而且每一位都是高手,除了祖明澈和胡芸儿之外,至少都是五阶武师,他们人手一件利器,刀砍斧剁,砍下不少的枝条。
胡芸儿没有攻击榕树,她来到树下,挖那块残缺的石碑。
石碑的规模不小,一时半刻挖不出来。
祖明澈过来帮忙,一只手挥动刀剑,挖开周围的泥土。
费了好一阵功夫,才把石碑挖出来。
这块石碑高4尺,宽3尺,厚两寸5分,汉白玉的材质,缺了一个角,碑的正面刻满了花纹,但有些地方的花纹变得模糊了。
祖明澈道:“这么大的石碑,装不进马车,要不然我找人背回去?”
虽然石碑很重,但对于武师而言,还是能背回去的。
胡芸儿道:“不用。你忘了,我有障眼法。”
“你那障眼法太古怪了。什么法术能让东西凭空消失?”
“等以后我告诉你。”胡芸儿拿储物袋一碰石碑,石碑就消失了。
“咦,下面还有个地洞!地洞里有着珠光宝气。”石碑消失后,祖明澈往下一看,看见一个幽深的洞口,洞口不大,但光线照进去,有金银之光泛出来。
胡芸儿道:“下去看看!老树妖害死了不少人,里面应该是她收集的宝贝。”
话音未落,“唰”的一声,一根树枝抽打过来,眼看将要打中祖明澈的背部,胡芸儿伸手一拉,让他及时躲开了。
看样子,宝库被发现,老树妖是真的急了。如果不是来人太多,牵涉住她大部分主枝,她不会允许两个小家伙挖掘石碑,更不可能让他们接近洞穴。
这处地下洞穴,原本是一个古代皇家的坟墓,里面的积水被老树妖吸走,地下变得很干燥。
胡芸儿将洞口挖大一些,然后跳了下去。
地下洞穴规模不小,就像一个小型地宫,棺椁已经被挪走了,搁置了不少的箱柜桌椅,箱子里堆满了金银财宝,看样子老树妖经常出现在这里,欣赏自己收藏的宝物。
胡芸儿虽然对金银珠宝兴趣不大,但既然发现了。总要带回去的,不能再留给老树妖。
她用储物袋收走金银珠宝,打开一个密闭的柜子,看见里面有一些书籍,她本想一股脑连柜子收走,可是鬼神神差摸起一本,定睛一瞧,禁不住双手颤抖!
“这……这……这不是那本‘封神’书吗?”
她用颤抖的手又拿起一本,赫然发现是《九符密录》!
这两本让她记忆深刻的古书,原本装在那位姓宁的书生书篓里,走到哪儿带到哪儿!难道说,宁书生被老树妖害死了?
胡芸儿的心情变得沉重,原先获得石碑的兴奋消失无踪。
宁书生来历不凡,他来自商奄古国,可能是儒门精挑细选的人才,他读过很多书,走过很多地方,写的字很有风骨,甚至还会画仕女图。他为人正直,胸中积聚了浩然气,没想到在这儿被人害死了!
“对了,难道因为他会画仕女图,所以被老树妖手下女鬼看中,设计勾引回来害死了?”
宁书生不知道死于何时,他的骸骨不知道埋在哪里。
胡芸儿将书收走,忍不住叹了口气。
祖明澈守着洞口,看见她伸手接触木箱木柜,那些东西瞬间就消失了,他心里渐渐想明白了:“这不是什么障眼法,她可能有仙家宝贝,将物品装了进去。”
苍兰国虽然没有仙人,但有很多关于仙人的传说。正因为有那些虚无缥缈的传说,所以才会吸引像祖明澈这样的年轻人,努力习武练功,想要走上长生路。
他知道胡芸儿有不为人知的宝贝后,心里对她的尊重和好奇不减反增,心想:“这件储物法器,应该是她家传的宝物。胡人杰学识渊博,是苍兰国远近闻名的鸿儒,担任内阁首辅之位多年,或许跟商奄古国的半圣有联系……”
胡芸儿转身往外走,望着祖明澈说道:“金银珠宝我先带回去,回头分你一半。”
祖明澈摇头:“我不要。你留着。等到明年春天,春暖花开的时候,再带我去钓鱼,可以吗?”
“好,我记着了。”
“胡小姐看上去面色不好,是出什么事了吗?”
“唉,我适才想着,老树妖定然害死不少人,才能得到这么多宝物。想想就觉得心里难过。”她不能说,自己做过一甲子的鬼,见过一位姓宁的书生,跟着他走了两个月,读完了几本书,结果那位书生竟然死在这里。
祖明澈道:“或许这些金银珠宝,来自于死人的陪葬。”
胡芸儿没有争辩,因为她知道,那两本书肯定不是陪葬品。宁书生还年轻,按理不该死那么早,就算他死了,因为是儒生,在各地受尊重,不会被丢进乱葬岗。近年来,京城的人已经找到更好的葬地,只有枉死的贫民,家中没有人管,才会被丢到乱葬岗。
她从洞里出来,看见地上落了很多树枝,有的树枝比她的腿还粗,众人还在挥舞刀剑砍伐,老榕树还在奋力抵抗。
她走到老国公的身边,道:“爷爷,有这些树枝差不多了。留着老妖树,等日后再来砍。”
祖永寿知道,像这样的“灵树”,可谓根深蒂固,很难将其斩草除根。
随着他一招手,众人停下来,捡拾粗大的树枝。
小树枝经不起火烧,很难制成木炭。
捡来的树枝被砍成小段,一捆捆扎起来,一部分用马车运回去,剩下的每人背一捆。
回京之后,两拨人分开。
木材被送进国公府。
朱永寿联系人手,将树枝放进窑里烧炭。
木材经过不完全燃烧,留下黑色多孔固体材料,就是木炭。
随后便是木炭制墨的步骤。将中等大小的木炭放入灶中,用大火烧,放入少许铁砂扒拉木炭,木炭的温度逐渐升高,木炭瘤就形成了。把木炭瘤的渣滓吸出来,调入粉石灰之类的润膏,再搅拌,用桐油或者米糠油进行炒色,加入水稀释即成墨。墨水制作好后会出现深红、深绿和深青等色彩。
当然了,这法子说来简单,也不是普通人掌握的。国公爷专门请了烧窑和制墨的师傅,才顺利制作出一批墨锭。
第一批制成的墨锭,大约有500块。
按理,灵树枝烧的碳,制出来的都是灵墨,然而实际上并非如此。由于烧炭过程中造成灵气汇聚,真正的上品灵墨只有二十块,中品和下品灵墨一百多块,其余大部分虽然没有灵气,但也算是凡间一品好墨,。
等到全部木炭都制成墨,得到上品灵墨70块!中下品灵墨480块。其余不带灵气的一品好墨三千块。
这些墨的价值可想而知。
老国公为人爽快,将所有的灵墨都送给胡芸儿,自家只留了一百块好墨,也没开口索要任何补偿。
虽然说,整个制墨过程花了不少人力物力,耗费了一些金银,但这些花销对于国公府而言不算什么。
更关键的是,老国公吃了灵鱼之后,功力节节提升,还要什么补偿啊?
他当年在北方军营里天天吃肉,其中不乏虎狼之类的灵肉,等到进阶宗师之后,再吃普通灵肉,效果就没那么强了。
现如今,以他玄阶宗师的功力,吃金丝灵鲤的效果刚刚好。
他以前很少吃灵鱼,金丝灵鲤虽然也是妖,但它积累的灵气跟妖兽有所不同,有一种不肯拘泥于天道,鲤鱼跃龙门的特殊血气,能促进宗师级别的修士突破境界。
原本祖永寿觉得,再吃半年灵鱼,就有希望提升为地阶宗师,没成想第二条鱼等级更高,吃了它以后,功力提升得更快了,才过去两个月,已经达到玄阶宗师的巅峰,就等过完年之后,便可以闭关进阶了。
近日来,胡芸儿一直在研究符文,利用一块白狐皮,叠加了更多的灵符,制作出一个更大的储物袋。里面的空间相当于三间房子。
她将所有灵墨放进两个特制的木匣,然后收进储物袋。
有了这些灵墨,她可以尽情绘画了。
其余那两千九百块一品好墨,一部分拿给母亲,一部分留给祖父,还送了一点儿给二叔和两位堂兄。
胡家书香门第,迎来送往有很多文人雅士,用上品好墨作礼物很恰当。
二叔胡翔承虽然是从五品的小官,但他是胡府第二代唯一男丁,胡人杰不在京师,胡翔承相当于胡府的主人。
他见了长嫂客客气气,见了侄女笑眯眯,但心里认为胡芸儿很快将要嫁出去,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嫁出去的侄女连水都不如。
他真正关心的是两个儿子。大儿子胡长清已经成亲了,小儿子胡长明尚未娶妻。
妾室柳青青经常吹耳边风,说女儿胡贞儿天资聪颖,是京师有名的才女,将来有希望嫁入皇家,一旦跟皇家结了亲,定然能将胡翔承的官职往上提一提,不说做兵部尚书吧,做从三品的兵部侍郎,还是大有可能的。
胡翔承秀才出身,考了三次都未中举。但因为他在太学里待满六年,作为“内舍生”毕业,可获得免试入仕为官的机会。
虽然如此,内舍生往往只配做小官,能爬上高位的极少。
胡翔承能做到从五品的兵部员外郎,已经是老丈人朱尚之帮忙的结果,但他心比天,当官的心思很重,听见妾室这么说,心里便起了同样的心思,这才对胡贞儿高看一眼。
他是胡人杰的次子,从小比不过兄长。
当年胡翔鸣还活着的时候,哪儿哪儿都比他强。
胡翔承在父亲眼里,乃是名副其实的“犬子”。
幸亏老大是个短命鬼,否则哪有他出头的机会?
胡翔承努力往上爬,想用事实来证明,父亲眼盲心瞎看错人。
“哼,我比老大强多了!我有两个儿子,大儿子中了进士,传承胡家荣光。老大有什么?只留下一个丫头……”
收了胡芸儿送来的墨锭,胡翔承并没有放在心上。
“这玩意,又不是买不到,用得着费心思自己制作?有白花花的银子,什么样的墨锭没有?”
大儿子胡长清拿去试了试,回头忍不住夸赞:“这墨写出字来,不但油光发亮,而且散发出清香,香味久久不散,堪称上品良墨。”
胡贞儿在外边听见,撇着小嘴说道:“拿着公中的银子,制作这样几块墨,不知道浪费多少钱,还不是哗众取宠?”
胡长清道:“又没花你的钱,说这个做什么?”
胡贞儿道:“都是府里的钱!自然有我一份。爷爷也真是的,他不在京师,宁愿将管家职责交给外人,也肯不交到父亲手里。太让人寒心了。”
胡翔承听了这话,也觉得不爽。在他看来,管家胡三春是外人,虽然姓胡,但跟胡家没有血缘关系,胡三春只是父亲的长随小厮,像这种人,搁在别的府里早就退下去了。
他作为胡府二代主人,竟然不知道胡三春是九阶武师,说明他真的不受父亲待见,连这种秘密都不肯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