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时分。
宁城各处的传感器同时记录下了髓质炸弹起爆时的情形。
司脔积攒下的髓质,足足有三分之一,在这一刻同步化作了汹涌的能量。
一朵巨大的蘑菇云冲天而起,宁城在顷刻间亮如白昼。
烈焰升腾,天崩地裂,一个肉眼可见的冲击波形迅速膨胀,使整个宁城市中心都遭到波及。
酒店所在的整个街区被毁于一旦,满地狼藉中找不出一堵好墙,废墟残垣之间,烈焰以喷溅的形式飞速向外蔓延,
随着气流为爆点带来了新的氧气,复爆、复燃、复炸此起彼伏,就像一连串的温压弹爆炸,竟形成了余震般的二次毁伤效果。
不同尺寸的冲击波交叠起来,将沿途的一切撕扯粉碎。
“这威力!!”
穹顶内的陈牧舟目睹了爆炸的全过程。
半数宁城窗口因传感器被炸毁而黑屏,好在远端的传感器,仍旧能看到了久散不去的炽热火云。
“夜间……最适合偷袭了。”
“可怜的司腬……”
陈牧舟看了眼传感器统计的毁伤数据,满意的点了点头。
隔壁窗口画面中,盟约的两个巨型树人已经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一群小人坐在树人肩头,看着远处升腾的火光叽叽喳喳。
“确实,母树可以往回走了……”
陈牧舟点了点头。
“?!”
正说着,他突然注意到,另一个传感器窗口上,一个花匠的倩影迅速出现,冲镜头竖了根中指,便匆匆消失。
“是谁?!”
“竟然偷学我的传统手势。”
“真不要脸!”
陈牧舟脸色一变,刚才的花匠很是精明,只暴露了身体,脸藏在镜头之外。
“可别让我知道这个大雷是谁……”
他正嘀咕着,蓝图收到一声提醒,打开一看,竟然是一封花匠联名信。
“呃……”
花匠们声称,街区尽头的时记新天地被爆炸摧毁,让她们伤心欲绝,罪魁祸首当为她们赔偿损失。
“我什么也没看到。”
陈牧舟嘴角一抽,将花匠们的诉求记在账上,迅速关掉蓝图。
……
翌日清晨,
宁城西郊,一只体型巨大的信天翁降落在一座矮小建筑的平顶上。
它看向城内滚滚的浓烟和仍在燃烧的火光,鸟脸上竟露出一丝极为‘人性化’的错愕。
[这里……发生了什么?]
信天翁又往前飞行了一段距离,约莫一刻钟后,一只体型比它略小的灰鸟摇摇晃晃的飞了过来。
两只鸟就近降落在一处高台上。
[司脔,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子?]
信天翁打量着灰鸟。
灰鸟全身遍布焦痕,原本好看的长尾被烧掉一半,周身散发着一种烤鸟肉的香气。
[……]
灰鸟对信天翁的问话充耳不闻,它张嘴悲鸣一声,鸟眼中竟有泪滴滚落下来。
[司脔,你搞什么?]
信天翁一怔,旋即迅速的抖了抖脑袋,
[你该不会说,你那相好的,死在火里了吧?]
[开什么玩笑,陈牧舟可不是省油的灯,他能那么轻易死了?]
[还是说……]
信天翁说着,突然猛的啄向灰鸟,然后仰头一拽。
灰鸟原本就受伤的右腿上,顿时飙出血花,一根肉条被协议生扯了出来,仰头吞入腹中。
[飞了一天,饿了。]
信天翁道。
灰鸟浑若未觉,它怔愣着,任协议撕扯着它残破不堪的身体。
良久,它突然抬起头来。
[司朊,妾身愿意放弃天空,把羽权柄移交给你。]
[?!]
信天翁动作一滞,旋即迅速甩头,甩去了嘴角的灰色碎羽与血迹。
[司脔,你是认真的?]
[自然。]
灰鸟点点头,
[不过在移交之前,请你给妾身一些时间……妾身会将北部覆层移走。]
灰鸟说罢,又吧嗒吧嗒掉起泪来。
[陈牧舟……真的死了?!]
信天翁停止进食,鸟脸上竟露出一抹凝重,它急切问道,
[那个‘永不坠落’的人类司主呢?]
[……]
灰鸟摇头。
[你不知道?]
信天翁扑闪着翅膀,作势欲飞,不过在双脚离地之际,它又消停下来。
[呵,堂堂万脔之主竟然矫情起来了……]
[你不会就是司颜说的那什么……什么脑,哦……恋爱脑来着?]
[真是可笑!]
[说起来,司脔……]
[没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刚刚好,你也该帮我们做些事情了……]
[我看……你放在北边的覆层,没必要移走,留下当口粮呗,就像……我吃你这样。]
信天翁说着,低头张嘴一扯,竟直接将灰鸟的右腿扯了下来。
它一边仰头吞咽着,一边振翅朝着宁城市中心的方向飞去。
而灰鸟则悲啼一声,踉跄扑棱几下,从高台上摔落下去,溅落成一团血迹。
……
穹顶之下,
陈牧舟收到了司脔的通讯。
[公子,在陪司茸吗?]
“没,你家公子在晨曦号上。”
[公子,妾身想见你。]
“来嘛,脔脔,我在穹顶这儿,正想找你呢。”
随着陈牧舟话音落下,穹顶边缘迅速涤荡起一圈涟漪,很快,一个红衣司脔窈窕的身影出现在穹顶之下。
司脔出现的第一时间,便抬眸看了陈牧舟一眼,莲步轻移半步,却僵在原地。
“咋了这是?”
陈牧舟赶忙凑过去,就见司脔那张睥睨众生的女王脸上,两行清泪不要钱似的滚落。
“妾……妾身……”
司脔甫一开口,便又抿唇垂下脑袋,眼泪嗒嗒的掉着,光下雨不打雷的样子。
“……”
温声软语的旁敲侧击一番,陈牧舟才哭笑不得的抬手,将成了哭宝宝的司脔女士揽入怀中。
一米七五的净身高,加上他要求的高跟鞋,使司脔的发顶正好置入陈牧舟的鼻息一下,
浅香怡神,几根凌乱的发丝俏皮的撩拨着他的面颊,使他很难压抑嘴角的笑意:
司脔刚刚又跟协议演了一遭,竟然入戏太深,认知库接受了他的死讯,差点当场融毁。
来到穹顶看到本人后,她终于绷不住了。
“脔脔,你家公子好着呢。”
陈牧舟抚平司脔头顶的乱发,一边试图将一小撮坚挺的呆毛压平,一边笑道,“别的司主要是看到威武霸气的脔女王哭鼻子,还不惊掉了下巴。”
“公子,妾身绝对不会让你……唔!”
司脔抬起凤眸,正要信誓旦旦的说什么,陈牧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手捏住那双殷红的唇瓣。
“Stop!”
“咱们家不立这种FLAG。”
探手拭去司脔的泪痕,陈牧舟拉着她在沙发上坐定。
如上次一样,他第一时间将司脔与协议接触的视频过了一遍。
“我去,这货简直毁了信天翁在我心中的形象……”
看罢视频,陈牧舟啐了一声,习惯性的把司脔‘捧’起,将这个大宝贝搁在大腿上。
“脔脔,疼吗?”
陈牧舟问。
“嗯。”
司脔轻轻摇头。
“……”
陈牧舟有些凌乱的瘪瘪嘴,拉起司脔的素手,一边安抚,一边在脑内提取着视频中的要点:
协议有脑子且很谨慎。
司脔在协议面前,只有被欺负的份。
而他在协议面前,可能不那么重要,只是个‘特殊’且‘不好掌控’的人类异化者,死了或许更好,还省却了她的调用。
比起他来,协议对权柄更为执着,比如视频中提到的羽权柄和腬权柄。
司脔贡献了完美的演技,协议还要亲自去看查一番,便是凿凿实证。
巧得是,陈牧舟也希望协议接下来走这一遭,这正中他下怀。
毕竟,孤证不立,司脔一人很难取得她的完全信任。
接下来,协议会找到一些细节证据,自己说服自己:
还是那句话,夜晚最适合偷袭了。
酒店中的四人尚在午夜憨梦中,便遭到了不知名司主的攻击,
雷霆一击对上毫无防备,那简直是手拿把掐。
司腬很难杀?
那是平日。
但若在夜晚,在主人的要求下,她放开力场防御,与主人春宵一度,并不是多么奇怪的事情。
况且,她的这位主人,本就是个名声在外的花心萝卜。
而偷袭者为了一击必杀,投下的力量也是毁天灭地的,各种条件缺一不可,相辅相成。
‘腬权柄’不见了?
很不幸,它被炸毁了,彻底无了。
一个力场型的权柄怎么可能被热能炸弹摧毁?
这可不好说,但……
无法摧毁,才是陈牧舟想要给协议的正确答案:
协议近期焦头烂额,发动胧城的认知体寻找新生权柄,不就是因为新生权柄无法被侦测到么?
腬权柄或许跟那些侦测不到的权柄一样呢!
这显然是偷袭者的锅,建议协议并案侦查!
聪明如协议,一定会发掘出不少真相来。
“至于口粮……”
规整了一下逻辑链条之后,陈牧舟又想起了协议对司脔的另一个要求。
司脔的覆层被要求留在隔离带上,当做口粮。
又是谁这么有口福,配吃万脔之主的本体?
陈牧舟立即便想到了胧城的地龙和北边的帝国,不管是哪个,等待司脔和大脔帝国的,都不是什么太平事。
“脔脔……”
想到这里,陈牧舟看向司脔美好的侧颜。
他抬手捏住司脔的下巴,指肚描摹着她脸畔的轮廓,稍稍用力,便托起她的娇颜,使之面向自己。
“公子?”
司脔不解。
“脔脔,那个夜间偷袭公子的家伙,是不是让你很愤怒?”
“是。”
“公子因为那家伙的偷袭噶掉了,你是不是很难过?”
“嗯。”
司脔眸光氤氲,隐隐又有将自己代入回去的意思。
“脔脔,你再想呀……”
陈牧舟见状,顺手抄住司脔约素般的腰肢,“你又愤怒,又难过,甚至有些一蹶不振……”
“你说,那个偷袭者知道了你是这副状态,会不会……趁你病,要你命?”
说罢,陈牧舟举手成爪,龇牙咧嘴,做出一副张牙舞爪的样子。
“!!”
司脔竟打了个激灵。
“公子……你的意思是……”
凤眸一亮,司脔摇了摇身子,“在协议眼中,妾身还是……”
话说到一半,司脔突然抿唇不语,呼吸加重了几分。
“预……预繁衍状态……”
司脔轻喃一声,迅速从陈牧舟腿弯起身,她整理了一下衣服,眸光审视着陈牧舟,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呃……”
陈牧舟无语,满脸尴尬的黑线,行走体这种专门针对他设计的武器太致命了。
他忙抬手,一本正经道,“天可怜见呐,脔脔,公子对你绝无非分之想!”
“妾身知晓。”
司脔认真点头,“是妾身乱动在先。”
“你知道就好……咦咦咦????”
陈牧舟松了口气,正要说什么,就见司脔转身回到穹顶边缘,回收了行走体。
下一刻,一头身高逾两米,造型狰狞的异形从穹顶边的涟漪中走了出来。
它嘶鸣着喷吐了一下内槽牙,身形敏捷的窜到陈牧舟身边,鞭节状的长尾一抬,便一屁股坐在陈牧舟的大腿上。
“嘶……嘶嘶哇……”
[公子,这样会不会好一些?]
司脔问。
“……”
陈牧舟差点当场厥过去。
“脔……脔脔,咱就是说……你到底是有多喜欢异形啊?!!”
“嘶哇哇……”
[完美生物!]
司脔道。
[公子,继续刚才的话题,诚如公子所说,妾身心情低落,防备空虚,毕然会给偷袭者可趁之机。]
“……”
注视着自己在异形锃亮的凸脑壳上的倒影,陈牧舟吞了口口水,点头道,“你说的对。”
他是真怕异形。
于是他两眼一横,疯狂的脑补起和司脔在一起时的快乐时光,玩命将‘预繁衍状态’维持了下去,打算以此逼迫司脔知难而退,换掉马甲。
[?!]
异形果然从陈牧舟身上弹了起来,四根‘散热’用的排气管发出了热水烧开的声音。
“脔脔……都怪你这该死的魅力!”
陈牧舟一本正经道,“公子……真是中了你的毒啊!”
“……嘶嘶哇!”
异形张开血盆大口,错愕的展现了半天内槽牙,注意到‘预繁衍概率’居高不下,它匆匆转弯,逃也似的回到了穹顶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