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周贵人已经放下了杯子,继续聊皇上对她的爱护。梁檀看一眼外头的天儿,不知不觉已经傍晚,为了避免这女人留下用膳,她当即哎哟一声。
周贵人被打断,顿时生出不满:“姐姐这是怎么了?”
“突感身子不适,恐怕不能陪妹妹了。”梁檀勉强一笑。
周贵人皱了皱眉,笑了:“先前还好好的,怎就突然身子不适?不会是听多了妹妹与皇上的恩爱之事,心里泛酸吧?”
梁檀扯了一下唇角:“妹妹说得哪里话,你与皇上恩爱,姐姐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拈酸吃醋,的确是身子不适,需要休息了。”
说完,不给她反驳的机会,立刻看向崔泠,“崔泠,送客。”
“是。”崔泠垂眸答应。
周贵人冷笑一声站起来:“既然如此,那妹妹就不打扰了。”
说罢,直接往门外走。崔泠立刻跟上,快送到门口时,周贵人突然回头,一巴掌打在了崔泠的脸上。
她这一巴掌没留力,打得崔泠偏了脸,长长的指甲也在他脸颊上划出一道伤痕。
梁檀猛地站起来:“你这是做什么!”
“这狗奴才离妹妹太近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占便宜呢。”周贵人慢悠悠道。
梁檀内心怒火翻涌,面上却没显露:“他才十三。”
“是啊,都十三了,还这么不懂事。”周贵人轻嗤一声,扫了眼梁檀便离开了。
梁檀双拳松了紧紧了松,许久才走到崔泠面前:“你没事吧?”
“周贵人没什么力气,奴才不疼,娘娘别生气。”崔泠看向她。
梁檀抿了抿唇:“……去找李公公,让他给你上药。”
“是。”崔泠答应一声,便离开了。
梁檀盯着他远去的背影,独自在门口站了许久。
这一晚,她彻底睡不着了,在床上翻来覆去许久,到底做了决定。
翌日一早,她将崔泠叫了过来:“我要复宠。”
崔泠一愣。
“此事,还得你多帮帮我才行。”梁檀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崔泠突然开口:“娘娘想复宠,是因为奴才吗?”
梁檀一顿:“你怎会这样想?”
“因为娘娘受了皇后和其他妃嫔那么多委屈,都没有提过复宠之事,奴才便知道娘娘并非爱好争权夺利之人,”崔泠说完抿了抿唇,刺眼的划痕跟着动了动,“更何况娘娘并不喜欢皇上。”
“他是我的夫君,我怎会不喜欢他。”梁檀笑了。
崔泠沉默地看着她。
两人对视许久,梁檀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许久才轻叹一声:“我的确是因为你,但并非只因为你。”
崔泠心中突然一酸。
“你也瞧见了,在这后宫之中,皇上就是所有人的天,即便我身处高位,没有宠爱加身,也依然连一个你都护不住,今日是你受了这一巴掌,明天,说不定这巴掌就到我脸上了。”梁檀不急不缓地解释。
崔泠定定与她对视,好一会儿才皱起眉头:“可是娘娘,后宫佳丽三千,您想复宠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这就是要帮她的意思了。
梁檀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故意板起脸问:“怎么,你觉得我人老珠黄,比不上那些年轻貌美的新人?”
“娘娘在奴才心中,是这后宫第一人。”崔泠连忙道。
梁檀斜了他一眼:“你就哄我高兴吧。”
“奴才说的都是真的。”崔泠赶紧解释。
梁檀抬手敲了一下他的脑袋。
崔泠顿时笑了,揉了揉脑门才问:“娘娘,您打算怎么做?”
梁檀被他一问才发现,两人闲聊这么久,结果要紧事还没说,于是赶紧道:“再过十日,便是腊八了,皇上要设宫宴大宴群臣,我与皇后都会出席……我想让你想想主意,让皇后无法出席。”
崔泠顿了顿:“娘娘是想自己同皇上一起参宴。”
“没错,”梁檀点了点头,“只有她不出席,我才能坐在皇上身侧,而非在台下与大臣家眷同坐。”
崔泠目露不解:“娘娘,宫里一年到头设宴不下十次,这些年您都参宴了,也并非没有在皇上身侧坐过,光是奴才先前随父母参宴时,就不止见过一次,可似乎……”
接下来的话就有些伤人了,崔泠识趣地闭嘴。
“放心,这一次跟从前任何一次都不同。”梁檀眨了一下眼睛。
崔泠不动:“哪里不同?”
梁檀本不想说,可他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阵势,她也只好说了:“这次腊八,会有刺客。”
崔泠猛地睁大眼睛。
“只有我离他最近,才能保证在关键时候替他挡灾。”梁檀慢悠悠道。当今皇上昏聩无能,可偏偏有一点好处,就是重恩情,如今当道的奸臣,有不少是当初助他登上皇位的人,如果她能在这次刺杀中救下他,势必会得到不同于后宫所有女人的恩宠。
因为她要的是帝王的感激,而不是一时的在意,如果皮肉之苦能换来滔天富贵,那当然要试试。
想到这里,梁檀饶有兴致地在肩膀和胳膊比划一下:“就这两个位置,扎一下受点伤也不会如何,十天半个月就能好全,却足以让皇上承一辈子的情……一辈子太久,至少未来几年咱们的日子都会很好过,所以我到时候一定要受点伤,不然分量不够。”
崔泠怔怔看着梁檀,好一会儿才突然跪下:“娘娘不可!”
梁檀:“?”这计划简直完美无缺,哪里不可?
“娘娘,刺杀皇上风险太大,您切不可贸然行事!”
梁檀:“……不是我刺杀他。”
崔泠一脸不信。
“真不是我,”梁檀哭笑不得,“我整日里与你待在一起,你可见我有部署过此事?”
崔泠眉头深皱:“那您怎么知道那日会有人刺杀皇上?”
“因为……我这人有点慧骨,偶尔会梦见将要发生的事,”鉴于这本是重生文,她果断选择稍微灵异点的借口,“正是因为昨日梦见了此事,今日才有了这个主意。”
崔泠蹙了蹙眉,一时间竟然不知该说什么。
“你不信我?”梁檀眯起眼眸。
“奴才……信。”崔泠斟酌片刻后开口。
梁檀好笑:“我怎么瞧着你是半点不信?”
崔泠干笑一声。
“我说的是真是假,你那日就会知道了,在此之前,还是要想法子让皇后腊八当天去不了宫宴。”梁檀提起正事又严肃了些。
崔泠犹豫一下,到底是点了点头。
梁檀轻呼一口气,随即又想到什么:“对了,不论你的计划是什么,前提条件是要保全自己,不能以身涉险,知道吗?”
“奴才不涉险,奴才还用甘味子。”崔泠还在想刺客之事,闻言敷衍回答。
梁檀蹙眉:“还用同一招吗?万一赵福临近腊八那几日不去凤禧宫了怎么办?”
“那奴才就今日起下重药,日日用甘味子给他熏衣裳,将他熏入味了,如今距离腊八还有小半月,他总要去一趟的,保证地龙一烤,他们所有人都要拉上十天半个月,咱们宫里的人就解药拌饭,这样即便到宫宴那日进了暖阁,也不会突然药性发作。”崔泠认真回答。
梁檀:“……”为凤禧宫全体人员默哀。
主仆俩聊过之后,崔泠就回去了。为了方便崔泠下毒,梁檀每日里都要给赵福派点活儿,腾出足够的时间让崔泠去屋里下药,崔泠也不负所望,每天兢兢业业溜进赵福房中。
在二人的努力下,凤禧宫终于在腊月初三那天开始集体拉肚子,而这一次不同先前,不管是皇后还是宫人,都严重到服止泻药都不管用的地步。
皇后大怒,一边忍受肠胃不适,一边命令宫人彻查此事,最后查来查去查到了赵福这里毕竟上次也是他来了之后才全体拉肚子,而且他本身也出现了症状。然而这次赵福每天吃解药拌饭,一点症状都没有,至于他那几身熏过甘味子的药,崔泠也在凤禧宫出事后早早清理了。
主仆俩挥一挥衣袖,完美从这次事件中脱身。
凤禧宫人仰马翻的时候,腊八节渐渐到了。皇后连续拉了几天肚子,一张脸又黄又干,本还想强撑着参加宫宴,可皇上一看到她的模样便顿生嫌弃,直接令她不要去了。
梁檀如愿坐在了皇上身边。
“这便是崔书那个儿子?”皇上坐下后,扫了一眼梁檀身边的崔泠。
“不过是个奴才罢了,皇上若是不喜欢,臣妾这就叫他退下。”梁檀今日来时本来是要带李公公的,还将计划详细说了,结果临走时崔泠突然来了,跪着哀求她带自己,她这才将李公公换成他。
本来想着皇上只在曾经的宫宴中远远见过崔泠几次,应该是不记得他的,谁知刚一来就直接把人认出来了。梁檀顿时懊悔不已,扭头看向崔泠训斥:“今日大好的日子,你就别在这儿碍眼了,退下吧。”
“慢着。”皇上不紧不慢地开口。
梁檀忙道:“皇上……”
“抬起头,叫朕瞧瞧。”皇上抿了口茶,神色淡淡地看向崔泠。
梁檀后背顿时出了一层冷汗。
暖阁内早已经坐得满满当当,台下的官员里,有不少曾经与崔泠父亲称兄道弟的人,也有许多崔泠昔日的玩伴。而现在,他们仍然是皇上的贵客,他却成了宫里的奴才,皇上一开口,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当着所有人的面,崔泠跪下,又抬起头来:“参、参见皇上。”
听到他语气里的慌乱,梁檀愣了一瞬,一瞬间突然放下心来。
很好,还知道伏低做小装害怕,看来没被仇恨蒙蔽眼睛。梁檀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飞快端起杯子轻抿一口。
皇上听到崔泠慌乱的语气嗤了一声,脸上的肥肉跟着颤动:“瞧着比他爹顺眼点。”
崔泠藏在袖中的手攥了攥,面上却没有显露半分,因为梁檀曾教过他,有些情绪若是放在脸上,那命就没了。
“多谢皇上夸奖。”崔泠又飞快低下头去。
“夸奖?”皇上嗤了一声,“崔和傲气了一辈子,没想到生个儿子倒是个天生奴才料,这才进宫多久,阿谀奉承都学会了。”
台下不少人顿时附和地笑。
“家父如今定然已知错。”崔泠面无表情地盯着地面,声音却透着紧张。
皇上闻言想到什么,顿时大笑起来:“他就是知错也晚了。”
崔泠猛地抬头。
“皇上,时候不早了,不如传膳吧。”一直没说话的梁檀忙道。
皇上却像找到了什么乐子,依然揪着崔泠不放:“你还不知道吧,崔和病重,只怕是没几日活头了。”
崔泠脑子轰的一声,犹如平地炸起惊雷,正当他快忍不住质问时,梁檀的声音再次响起:“皇上,管他一个小奴才做什么,还是早些用膳吧。”
崔泠理智瞬间回归,红了眼眶后颤抖着俯身。
皇上看到他这副窝囊样,眼底顿时闪过一丝不屑,没有再搭理他了,而是扭头与台下大臣说话,全程无视了梁檀。
梁檀穿过来时,就知道这个皇帝偏好年轻姑娘,上了三十岁的女人即便再美貌,他也根本看都不看一眼,所以她已经淡定了,只是担忧地看了眼崔泠,确定他无事后这才将注意力放在宴会上。
酒过三巡,皇上丑态毕露,拉着一个宫女嬉笑,台下不少人跟着大笑捧场,只有部分看不下去的老臣匆匆离开。梁檀始终保持微笑,一边做主持宫宴的工具人,一边等待刺客来临。
可惜一直到宫宴快结束时都没等到。
一旁的崔泠已经恢复冷静,趁周围人没注意这边,压低了声音同梁檀说话:“娘娘,今晚……”
“再等。”梁檀不急不慢地开口。
看到她面色笃定,崔泠也开始迟疑了。
他始终不信梦见未来的事,可梁檀表现得像真的一样,他多少也受了影响。
如果……如果今天真的有刺客……崔泠抿了抿唇,看向梁檀的眼底闪过一丝犹豫,又很快坚定起来。
梁檀也只是面上淡定,心里其实慌得厉害,尤其是见皇上面露疲态后,更是担心他会先离开。
好在皇上是个玩性大的,一直到现在都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