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都过去了,我以后会陪着你。”梁檀低声安慰。
崔泠轻轻应了一声:“对,都过去了。”
梁檀翻个身,看向地上的他,想起原文中那场刺杀,她斟酌片刻后开口:“崔泠,你知道我能预测将来吧,我这次又梦到……”
“不许说!”崔泠猛地坐起来,在她话说完之前严厉呵斥。
梁檀被他的语气吓了一跳,好半天都没敢开口。
崔泠呼吸剧烈,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
“梁檀,别说这些,”他听到自己用极为冷静的声音说,“泄露天机容易招来灾祸。”
梁檀没想到是这个原因,顿时哭笑不得:“你何时变得这样迷信……”
话没说完,就在黑暗中对上了他漆黑的眼眸。
如今的崔泠已今非昔比,气势足到一个眼神就能让她认怂:“那我不说了,再也不说了。”
崔泠听完她的保证,才意识到自己太凶了,静了静后哑声开口:“梁檀,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我知道。”梁檀说完从床上探出大半身体,艰难地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后才回去。
崔泠摸摸额头,不由得笑了一声。
房间里再次静了下来,梁檀在床上滚了两圈很快就睡了,倒是崔泠迟迟没有睡意,时不时都要起身看一眼熟睡的她,一直到天亮才勉强睡去。
虽然睡去,可睡的也不踏实,断断续续地做了十几个梦,他才猛地睁开眼睛,下意识看向床铺。
上头空空如也,仿佛从未有人睡过。
崔泠猛地起身,赤着脚便往外跑,却在即将跑出门时与梁檀撞了个满怀。
梁檀闷哼一声赶紧抱住他,这才没有被他撞飞。
“你跑什么?”她郁闷地捂着脑袋。
崔泠定定看着她,半晌扬了一下唇角,又成了不动声色的掌印大人:“无事,出门走走。”
“出门……都不穿鞋的?”梁檀挑眉。
崔泠喉结动了动:“嗯,不怎么穿。”
嘴上这么说,却还是转身回去了。梁檀看着他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
听着身后的笑声,崔泠难得生出一分窘迫,却也因此扬起了唇角。
梁檀就此在崔泠房中住了下来,因为怕对他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所以这段时间她几乎白天都不出门,只有晚上偶尔跟崔泠出去透透气,这还是在崔泠提出邀请的前提下,如果他不说,梁檀根本连门都不肯出。
尽管她如此低调,宫里也都知道了掌印大人屋里有个女人的事,一时间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只是不敢传到崔泠这里。梁檀更是无从得知了,整日一个人待在房里,吃吃糕点喝喝茶,日子过得比做皇后时还舒坦。
因为她一个人在住处,崔泠怕她无聊,这几日不再像以前一样只顾公事,几乎每天一下值便急匆匆回去,除去皇上召见,几鲜少有人能瞧见他。跟着他做事的那几人近来也相当好过,因为他每天都心情极好,同他们说话时竟然有些和颜悦色。
那可是一向以严苛着称的掌印大人,没想到竟也有这般好说话的时候。
又是一日黄昏,崔泠已经到了下值时间,垂垂老矣的皇上却一直对着棋盘沉思,没有放他离开的意思。
崔泠垂着眼眸等了许久,见他还是不动,于是抬眸看向下方伺候的小太监。
小太监急忙上前:“皇上,时候不早了,李贵妃还等着您呐。”
皇上神情微动,许久才恍然:“天儿都黑了,是该过去了。”
“奴才送您。”崔泠上前搀扶。
“叫旁人送朕就行,你回去吧,别以为朕没瞧出来,你从方才就一直心不在焉,”皇上斜了他一眼,“怎么,被你屋里那个宫女迷昏头了?”
崔泠眼眸微动:“奴才该死。”
“行了,不过是找个对食,有什么该死不该死的,你且回去吧。”皇上说完,便叫人扶着自己离开了。
崔泠跟在后头送到门口,待人走远后眼神倏然冷了下来:“来人。”
“掌印大人。”宫人连忙上前。
“查查是谁在皇上面前多嘴。”崔泠冷声道。
那人连忙称是。
天色不知不觉已经黑透,还有几日便是八月十五,傍晚的风已经去了暑气,透出丝丝凉意。
崔泠急匆匆往住处走,还未走到就远远看到窗上一片烛光。他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浮躁了一天的心总算安定下来。
“这样不好,崔泠,你该冷静才是。”他低声警告自己,调整好心情后才抬脚往屋里走。
正趴在床上看话本的梁檀听到门口传来动静,当即放下手中的书跳下床:“你回来啦。”
“慢点。”崔泠反手将门关上,抬眸看向屋里的一切。
才短短几日的功夫,屋里添了梳妆台,添了许多软垫,桌上也总是摆放着糕点与果盘,被烛火一烘散发着家的味道。
满满当当的。崔泠回神,又提醒一句:“日后下床别总用蹦的,仔细崴到脚。”
梁檀啧了一声:“我如今年轻力壮,蹦蹦跳跳没事的。”
“你从前也不老。”崔泠扬唇。
梁檀失笑:“比你娘都大,还不老呢?”
崔泠唇角的笑意顿时淡了下来。
梁檀见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立刻有些拘束地站定:“抱、抱歉。”虽然改变剧情后,他的父母过了几年好日子,但最后还是因为在边关时留下的旧疾,在前年双双离世。
她以为他不高兴,是因为她提起了他的父母。
崔泠知道她误会了,却也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只是不喜她提及辈份,静了静后转移话题:“听服侍的人说,你还没用晚膳?”
梁檀轻呼一口气:“想等你回来一起吃。”
“日后不准这样了,”崔泠走上前,为她整理有些散乱的头发,“我也并非次次都能及时回来。”
“我知道,你若晚回太久,我自己吃就是。”梁檀笑道。
崔泠低低应了一声,同她一起到桌边坐下。
梁檀一整个白天都没说话,此刻看到他回来,话就不由自主地多了些。崔泠知道她寂寞,却也没说让她多出去走走的话,一来是怕她再被人伤害,二来是他想要独占她的私心作祟,不想她被任何人瞧见。
他知道自己不该对她生出任何阴暗心思,可他偏偏控制不住,只好尽可能亲自回来陪她。
梁檀兀自说了半天话,才发现他只是安静倾听,一时间有些不好意思:“我话是不是太多了?”
“没有,我喜欢听。”崔泠看向她。
梁檀叹了声气:“崔泠,你别总这么纵着我。”
崔泠闻言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原来她还知道自己是纵着她的。
两人又闲聊片刻,直到崔泠露出疲意,梁檀才提出休息。
崔泠应了一声,便从柜子里拿出了被褥铺在地上。
自从第一天留在这里后,他便一直打地铺,随着天气转寒,铺在地上的被子越来越厚。梁檀上辈子睡了很久山洞,自然清楚那种从地心涌上来的凉意,是多少被子都隔不了的,因此十分不是滋味:“这样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要不我还是去偏房住吧。”
话音刚落,门外便传出呼啸的风声,梁檀打开窗户看一眼,发现突然变天了。
看样子是要降温的,梁檀蹙起眉头回到床边。
崔泠的手一停。
梁檀见状忙道:“你看我都回来这么久了,肯定不会再离开,你不用担心的……要是实在担心,你可以每晚将我的门和窗子锁上,这样总能安心吧?”
崔泠抬眸看向她。
短短九年,他的气势已今非昔比,如今的梁檀与他对视,竟然有些犯怂:“……实在不行,你叫人送张床来,老这样打地铺会生病的。”
“如今阖宫上下,都以为你是我的对食,”崔泠不急不缓地说,“皇上也知晓你的存在了。”
梁檀愣了愣,猛然睁大了眼睛。
“若是分房睡,或是再添一张床,怕是会生出事端。”崔泠见她眼底没有流露出厌恶,紧握的手逐渐放松。
梁檀怔怔看着他,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对他尴尬地笑了笑:“我还以为自己藏得够好……若大家都这样以为,那确实不好添床。”
“所以,睡吧。”崔泠目露温柔。
梁檀扯了一下唇角,想说什么又觉得怪异,纠结片刻后躺下了。
崔泠看她一眼,确定她已经躺好,这才去吹熄了灯烛。
黑暗中,两道轻微的呼吸声隔着距离交错,安静地提醒对方自己还没睡着。窗外风声越来越大,屋里也越来越凉,梁檀躺在床上,都能感觉到凉意,不难想崔泠现下是何感受。
许久,她还是忍不住开口了:“崔泠。”
“嗯?”
“要不你上来睡吧。”她小心开口。
崔泠一怔,双手死死攥住被子,声音却一如既往的淡定:“我不冷。”
“真的不冷吗?”梁檀迟疑地问。
崔泠应了一声:“不冷。”
梁檀还是担心,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崔泠无奈,只好重新点了灯,叫人去将地龙烧起来。
“……才八月份,烧地龙是不是太早了些。”梁檀眨了眨眼睛。
崔泠失笑:“若是不烧,怕是您今晚都睡不着了。”
梁檀跟着笑:“也是,那就烧吧,今日降温按特例处理,待明日天气转暖了,将地龙灭了就是。”
“睡吧。”崔泠说着话,又将烛火灭了。
梁檀静静躺在床上,直到感觉到屋里暖和起来,才默默闭上了眼睛。
翌日一早,天气果然重新暖和起来,好像昨夜的寒风只是一场梦境。
梁檀醒来时,崔泠已经离开,她静坐片刻,这才起身洗漱。
用过早膳后,她看着目不斜视端着碗筷准备离开的小太监,突然间问了一句:“今日初几了?”
小太监吓得一抖,连忙回答:“回姑娘的话,八月初十了。”
还有五天就是崔泠生辰,而两个半月后,就是他遇刺的时间。梁檀心中有了计较,应了一声便让他先离开了。
自从那次她想告诉崔泠将来遇刺之事、却被崔泠严厉制止后,她便一直没有再提这件事,眼看着遇刺的时间越来越近,似乎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了。
梁檀想起崔泠抗拒听到这些的样子,不由得一阵头疼。
崔泠的生辰在中秋,每年中秋宫里都要设宴,所以注定他没办法轻轻松松过生辰,如今距离那日还有四五天,他便已经开始忙碌起来。
他整天早出晚归,梁檀也没闲着,整日在司礼监的小厨房里研究菜色,一忙就是一整天。崔泠忙里偷闲时,会叫来她身边服侍的人询问,得知她整天窝在厨房后,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告诉她别太累。”他叮嘱道。
宫人急忙答应。
崔泠想了想,又补充:“别打着我的名义提醒,且当我什么都不知道。”
“是。”宫人应了一声,不小心瞥见他的脸,看到他眼底的笑意后暗暗心惊。
宫人走后,又一个小太监来了,崔泠看到他神色瞬间淡了下来:“如何?”
“回大人的话,已经查出来了,顾姑娘的存在,是、是李贵妃同皇上说的。”李贵妃便是当初那个靠着模仿梁檀,被皇上看中一步登天的人。
崔泠面无表情:“只有她说过?”
“咱们的人是万万不敢同皇上乱嚼舌根的,那些宫女就不必说了,奴才查了三遍,只查到李贵妃一人。”小太监毕恭毕敬。
崔泠垂下眼眸,看向桌案上的批红。
地上的光影逐渐移动,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开口:“李贵妃偷走的荣华富贵,如今也该还了。”当初是他厌恶动不动从皇上口中听到梁檀的名字,这才留下这个女人,若是她老实本分,他倒不介意给她一个善终,可惜了……
小太监明白他的意思,当即退下了。
两日后,李贵妃悬梁自缢。
宫妃自尽是大罪,尤其还在中秋前,皇上盛怒,当即将李贵妃父兄打入大牢,其三族家眷尽数贬出京城,这些年靠着李贵妃没少风光的李家,一瞬间大厦倾塌?
而这些,不过是因为她在床榻之上的一句闲聊。
这件事之后便是中秋,皇上先前怒火攻心,又与其他宫妃厮混两日,这日参宴时精神不振,饮了两杯酒便乏累不堪,匆匆离席了。
皇上一走,崔泠也跟着离开,却没有同他一起去后宫,而是脚下一转回了司礼监。
窗子上的烛光依然温暖明亮,梁檀正端着一个盘子往屋里跑,看到他后愣了一下:“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崔泠三步并两步,冲上去接过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