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从那家琴行走出来后,他们几个心里都是五味杂陈,说不出具体难受的点,但心却堵塞得慌。
受两位琴行老板的影响,他们一行人行路时欢笑的氛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周身散发出的肃杀之气,达到了有史以来的最高点。
大家都一声不吭的埋头苦走,去往下一个目的地。
佘傒的虽然没有枢暨他们那么强烈的感受,但心里闷闷的久久不能平复。
一口气不上不下的堵在胸口无法排解,郁闷的佘傒去找万里寻踪镜那边的毛苗聊天,寻求一丝心灵上的安慰。
她看到毛苗的生活越来越规律,生物钟养成早睡早起的习惯,每天天一亮就起床,那个懒床不起的她已经成为过去式。
今天也不例外的起了个大早,带上她的斧头去了后山的竹林。
不是机械化时代大规模的伐木破坏的情况下,竹林的自愈能力比人们想象中的强大得多得多。
就算是毛苗天天拿个斧头来砍也对它们造不成实质性的破坏,不加入机械化的设备,一个人的人力是有限的,它们生长的速度比毛苗砍伐的速度还要快得多。
所以毛苗今天上山那片被她砍了上百棵竹子的地方,又长出了无数新的嫩竹来。
佘傒看到毛苗就正对着这些新长出的嫩竹下手砍,“毛苗,你今天准备做什么,你砍那些小竹子干嘛,你竹棚那边的空地不是还晒了不少的大根的竹子吗?”
毛苗需要的竹子已经砍够数量了,用绳子把它们捆成两大捆,再用扁担挑起来,挑在肩上嘿哧嘿哧地挑下山。
毛苗把肩上挑的两捆嫩竹放下,拍拍身上的竹屑,走到空地上写下佘傒问题的回复,“我准备尝试着做点竹纸。”
“竹纸?”佘傒没想到毛苗还挺有想法。
听到佘傒的反问语气,毛苗以为佘傒不知道竹纸是什么,“嗯嗯,竹纸,就是用竹子做的纸,可以用来写字画画的那种纸。”
“你学过?还是你以前做过竹纸吗?”佘傒当然知道竹纸是什么,只是想不到毛苗会去尝试做。
毛苗一边解开捆竹子的绳子,一边在地上写字回答佘傒的疑问,“应该说是知道怎么做,在书上看到过,但还没有实际上手操作过,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出来。”
所以就是毛苗在那边待的太无聊了的突发奇想,正好有时间能够来实现她的想法,“砍了竹子就可以开始做了吗?还是有其他的前期准备工作?”
毛苗把解开绳子的竹子一根一根用斧头砍成五到七寸的长度,砍竹子的过程中顺便用手中的竹子写字跟佘傒聊天,“有很多前期的工作要做,我记得用来造纸的竹子必须是刚刚长出枝叶的嫩竹才可以。”
“所以你是等到现在发现有嫩竹,萌生了做竹纸的想法?”佘傒想毛苗是看到嫩竹们的身影才想到做竹纸。
佘傒想的没错,毛苗确实是因为有嫩竹才决定试试看做竹纸,“是的哦,书上记载做竹纸的竹子芒种时候的嫩竹最为适合,我一看到嫩竹就联想到做竹纸。
但是我在这里根本分不清到底是什么季节,也不知道是所处的时间是何年何月。
想着不用一定要是芒种的嫩竹才行,毕竟书是死的人是活的,稍微变通一下,只要是嫩竹应该都是可以的用来做竹纸,刚好我昨天进山发现原来砍过竹子的地方新长出一大片嫩竹,今天来砍它们正好合适。”
听毛苗说完,佘傒对于人类竹纸的制作工艺有了兴趣,“那砍到了嫩竹又要怎么做?”
“挖一口池塘来泡竹子。”毛苗回复佘傒的时候也没停下手中的活。
佘傒替毛苗想了一个省事儿的办法,“要泡多久啊?还要专门给挖一口池塘来泡它,不能直接丢到河里去泡吗?还省事点儿。”
毛苗把砍好的长短一致的嫩竹归置到一个地方放好,还用了从布坊里换回来的防水油布给盖在竹枝表面,忙活完了才在地上慢慢写到,“据书上说要泡一百多天,泡到竹皮与内里脱层的程度。
不能直接在河里泡,一是会污染水源,二是河面太宽、河水太深不好圈定泡竹枝的范围。
风雨袭来的第二天,你很有可能就找不到你泡得好好的竹子影儿,它们随着风雨远行,最后不知道漂到哪个河道里去了。
但是挖一个专门泡竹枝的坑就不一样了,它们被圈定在一个固定的地方,我能时时刻刻观测到竹枝的变化。”
一口气写太多字,毛苗手腕有点酸,放下手里写字的竹枝,转动腕关节,放松手部肌肉。
毛苗活动手腕的间隙佘傒又提出问题,“泡好的竹子又怎么处理?”
毛苗手腕活动几分钟后,手舒服多了,再拿起竹枝继续写到,“然后把泡好的竹子从池塘里取出来,找一根大木棒,越结实的那种越好,用大木棒用力敲打泡囊的竹枝,敲出来的白穰就是制纸的竹穰。
敲打完成后在水里淘洗,清洗去除表层的青皮与粗壳,这就算是制纸的第一步‘杀青’完成了。”
人类的生命如此短暂,他们却愿意花掉生命里如此宝贵的时间来制作一张小小的纸,“第一步的等待时间未免也太漫长了吧,一百天对于你们人类来说一年都过去了三分之一。”
假如说,人如果能活到90岁,一年365天来算,从出生到死亡这个人可以活天,一共拥有328.5个百天。
减去幼年和老年时期,大概还有两百多个百天的时间可以从事在制纸工艺的劳动上。
想想也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
“的确是,传统的纸张的制作工艺不仅工序繁琐而且耗费长久的时间。”毛苗也觉得费时费力,但站在传承技艺的角度,又觉得浪费的时间和精力是值得的,纸被创造出的那一刻意义非凡。
佘傒不理解,但大为震撼,“那后面还有什么步骤吗?”
“当然有,想要制出一张纸,大大小小的工序加起来有72道之多。”制纸可不是一件简单的小事,毛苗看过书上的描述就已经感觉到很复杂。
“那你说说第二步吧。”是佘傒小看了制纸工艺的繁琐。
毛苗坐在石凳上,四处张望,看看有没有适合挖池塘的位置,“第二步就是往淘洗出来的竹穰加入调制成乳液的石灰水,石灰要用精品石灰,搅拌均匀后倒入大煌桶中煮制八天八夜。”
“那不是还得有人一直守在大煌桶前面看火?”佘傒怀疑制纸人的计时单位是不是和人类普通群众的不一样,怎么每一个步骤需要的时间都不少。
毛苗目测到一个适合的位置,“当然啦,你还得控制火候,火太大水烧干了可就做不成竹纸咯。”在地上写完字后起身去了那个位置勘测。
“这一步做完该是可以成纸了吧。”佘傒还没动手做纸,光是听毛苗说就觉得很累。
毛苗走了一半,停下来写字,“不是哦,这第二步,等着我们的还多着呢。从大煌桶里出来竹穰成了竹麻,加入柴灰水放入锅中蒸熟。
蒸熟后还有一个浸淋草木灰水的步骤,反复淋草木灰水也需要十几天的时间。”写完毛苗又往前走,去到她看好的地儿。
真的好繁琐,佘傒表示‘听’累了,“不知道他们做纸的人感觉如何,反正我这个旁观者听起来都累得不行,你这一步做完竹麻都成竹泥浆了,总该可以用来做纸了吧。
毛苗走到了她目测可以挖池塘的地儿,脚踩在地上蹦了几下感受泥土的软硬程度,不是很软,挖了坑不用做加固处理,四周的土也不容易塌陷。
高处还有一个泉眼,一小股一小股的山泉水涌出来,引水也方便,不需要去河里挑水来给池塘蓄水。
毛苗决定好了,就在这个地方挖池塘来泡竹枝,等她勘探好了才在地上写字回应佘傒,“嗯嗯,竹枝成了竹浆,可以用来做纸了,把竹浆倒入抄纸槽里,抄纸槽像是个方斗。
纸张的大小由抄纸帘而定,你想用大的就做大张的纸,想用小的就做出小张的纸。抄纸槽内放置清水,抄纸槽里的水量也是有规定的,高出竹浆约三寸左右为最佳,多了少了都影响纸张的质量,加入纸粘合成形的药水汁(药液好像是用一种和桃竹叶类似的植物叶子制做而成。)。”
“抄纸帘是啥?”佘傒觉得麻烦,但又很好奇当中用到的每个东西。
“抄纸帘是做纸的模具,用超级超级细的竹丝编成的,不是单独使用,有配套的木框一起使用,展开时下面有木框托住。
制纸的工匠两只手端着木框,将抄纸帘放进水中,荡起抄纸槽中竹浆,让它进入抄纸帘中。
纸的厚薄也是可以人为控制的,由工匠的手法来调控、掌握,轻荡则纸薄,重荡则纸厚。
最后将抄纸帘中的成形的竹浆取出,烘干水分,一张竹纸就算是完成。”
总算是完成了,再不完成佘傒看毛苗写的字都要看的打瞌睡了,“所以说工匠才是制纸工艺的灵魂,无论好坏一切都由工匠掌控。”
“不仅是制纸工艺,工匠是所有工艺的灵魂,没有工匠就没有工艺的产生,说再多终是空谈。”毛苗写完这些就不再聊竹纸的话题。
毛苗听出佘傒觉得做竹纸太累了,写了其他的话题跟佘傒聊,“你们最近到哪个国家啦,有没有什么新鲜事,给我这个脱离社会太久的人分享一下呗。”
“好,这就给你分享,保管新鲜的不能再新鲜。”
佘傒又跟毛苗聊起了她们在司幽之国的事。
说了那个让人恨得不管看没看到就想把他打得满地找牙的琴行骗子老板。
还有因为受人蛊惑,亲手杀死弟弟妹妹后发疯国王。
还说了思士和思女神奇的繁衍后代的方式。
……
毛苗听佘傒说起司幽之国的事情,先是和佘傒一起痛骂骗子老板一顿。
觉得那个国王可怜,但是又想到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只能说那个国王的下场都是自己造成的,不值得同情。
而且国王的不作为还间接导致了司幽之国普通民众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他要是真的想赎罪,就应该重新振作起来,拯救受苦受难的民众。
她最感慨万千的还是思士和思女们独特的不婚不嫁,满是羡慕的说道:“司幽之国的思士和思女是思想超前的艺术家,简直就是行走在潮流最前线的潮流一族。
他们的不婚主义是我们当代社会多少人追求不来的理想主义,要是可以为思士和思女该多好。”
佘傒和毛苗两个人对司幽之国的看法不一致,佘傒看到的都是司幽之国坏的一面,毛苗更多的是看到的司幽之国好的一面。
一个国家有好有坏是毋庸置疑的,当坏的一面盖过好的一面这个国家离走向灭亡就不远了。
聊了太久,毛苗那边已经天黑,她准备睡觉了,和佘傒说了拜拜。
跟毛苗聊了天,佘傒感觉好多了,心口也不那么堵的慌。
回过神一看,司幽之国已被他们远远的甩在身后,悠扬的乐声远不可闻。
去往白民国的路上,枢鳞又拿出他的小册子翻看。
“有白民之国。帝俊生帝鸿,帝鸿生白民。”
佘歙听到枢鳞读的小册子上的内容,一脸疑惑,“等等,帝俊生帝鸿,帝鸿生白民,敢情这白民国也跟天帝帝俊有关系,这个帝鸿也和晏龙还有十日一样是天帝的儿子?”
“这是才出虎穴又入狼坑?”佘傒接过佘歙的话。
枢暨也不知道算不算,“应该、或许、大概、有可能是吧。”
他们没没入过虎穴把吧,前面他们进入司幽之国不是赌对了吗,司幽之国没有被十日设下圈套。
佘歙他们四个想到在司幽之国没遇见暗算,想着白民国也没有,大着胆子往前继续走。
“你真的能确定没有陷阱吗?”
“确定吧……”
谁知迈出下一步,四个人同时摔进深不见底的陷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