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我说的你都听进去没有啊?”莲仲忽然凑过来说。
绯绝颜一愣,刚才走了神,他说什么根本没听到。
莲仲双手交叠在胸前,一副审视的眼光看她,“想什么那么出神?”
绯绝颜避开他的目光说:“没什么,就是稍微走了一下神。”
莲仲半晌没说话,忽然问:“你如今记忆恢复,就算是前尘,也无法忘怀吧。你打算如何面对他?”
绯绝颜一抬头,惊讶地看着莲仲,这个从小陪她长大的伙伴,果然是一眼就看穿了她。
绯绝颜看着窗外越来越模糊的云,有些无奈地说:“还能怎么样,能不见就不见,见了也没必要躲。难道因为一点旧情我还得看他绕着走不成?”
莲仲有些讽刺地说:“说大话倒是不打折扣,你之前是不是又跟他见过面?”
绯绝颜警觉地起身,叉腰看着莲仲说:“涨本事了,敢跟踪我?”
莲仲说:“我有什么不敢,原是担心你鲁莽行事,闹得师尊为难,又怕你再受伤。结果传来的消息说,那小子不知廉耻地把你带走了半日。”
绯绝颜一皱眉:“什么半日,就一会儿。怎么说的好像我柔弱不能自理一般。你到底是怕佐老为难,还是怕我受伤?”
莲仲说:“你别岔开话题,那小子把你带走说什么,做什么了?”
绯绝颜白了他一眼,说:“我知道我的命是你救的,你关心我,可我也不能什么都事无巨细地跟你说吧。”
莲仲气得眉毛竖起来:“我救你是我自己乐意,我也没打算借此要挟你什么!那小子当年做过什么你不是都想起来了吗?都这样了还替他打掩护,你……你们俩旧情复燃是怎么着?”
绯绝颜被莲仲说得哭笑不得,“什么旧情复燃,他什么样子你又不是不知道,立场跟您这个佐老的首徒差不多,还不是劝我不要行事太过。”
莲仲听了却并不满意,“就这些?”
绯绝颜说:“不然呢,你还想有什么?”
莲仲张了张嘴却没说出口,他在西域神府有些熟人,那日绯绝颜潜入无人知,但宗政礼司消失了半日却有人知道,莲仲并不知道绯绝颜私下里探查神府,但宗政礼司一向循规蹈矩,莫名消失半日形迹异常。能让一个墨守成规的人改变的,也只有绯绝颜这一个理由。就只是劝她不要行事太过?莲仲才不会信绯绝颜的搪塞,他也是个男人,而且是个同样对绯绝颜有心思的男人。宗政礼司恢复记忆之后,看绯绝颜的眼神绝非看同僚那么单纯,他对她余情未了!莲仲憋着不发作,面色涨得通红。
绯绝颜托着腮想了想说:“我对妖邪的嗅觉比一般的神族要强些,看来有必要亲自去东神域走一遭。”
莲仲强压下火,缓了口气说:“你还是不要贸然行动,那冥蛇若这些日子一直吞噬血元精气,定然魔阶大增,恐怕与当日的蝠龙想必有过之而无不及。你一个人太危险。”
绯绝颜抬眼看着莲仲,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你不是打算从我这儿套了消息透露给你的师尊吧。”
莲仲连连摇头:“好心当成驴肝肺,我不愿意师尊为难,同时也不愿你受伤,想平衡两者果然不易。我只愿若与你同行时见了那妖孽拼死护你便是,别想某些人一样派不上用场。若是师尊一方先捕了那妖孽,我闭口不提便是,免了是非。”
绯绝颜冷笑:“你倒惯会做好人的,两边都不得罪。”
莲仲嘴一撇,“吃的喝的都整理好放冰箱了,懒得理你。”
出了绯绝颜的住处,莲仲心中一股无名火窝在心头,好你个戚源崇以为你脱胎换骨转了性,没想到脱离青羽印又不安分起来,想起那阴毒的血心蛊,还有几乎要了绯绝颜性命的一箭,若不是看师尊的左面,莲仲恨不得立刻撕了他。
西域神府依旧井然有序地忙碌,莲仲入府畅通无阻,不过却不是去找佐老。不顾神官的询问和阻拦径直进了宗政礼司的办公室。
宗政礼司正眉头紧锁地对着如山如海的文卷,还有乌泱泱一屋子的神官等着汇报工作。莲仲不管那些,冲进去一拍桌子,“我有话对你说,跟我出来一下。”
一屋子的人看看宗政礼司又看看莲仲,而后交头接耳起来。
宗政礼司看到莲仲眉头却松了下来,“我知道你早晚会来找我,只是我现在脱不开身,莲仲师兄可否等我……”
莲仲不等他说完干脆上手拎了宗政礼司的领子,慢慢靠近他耳边咬牙切齿低声地说:“跟我聊没时间,却有空带她消磨半日。别逼我在这儿动手让你难堪。”
宗政礼司脸色一白,心里纷乱了起来,他为何知晓那日他带绯绝颜离开的事,是她说的么?不像,依照绯绝颜的个性根本不愿向他人提及往事。那么就是莲仲自作主张地眼线心腹告知的。宗政礼司缓慢却有力地扯回自己的衣领,不动声色地盯着莲仲快要喷出怒火的眼睛说:“你们先退下吧。”
众神官都准备好看热闹了,奈何收到逐客令,恋恋不舍地纷纷离去。
宗政礼司一道法术下去,办公室的门封了音。
莲仲冷嘲热讽:“怎么,做都做了你还害怕丢人么。”
宗政礼司冷静地回答:“不知莲仲师兄所指何事?”
莲仲几乎咆哮地说:“我早就告诉过你,离绯绝颜远一点。别跟我说你不记得从前的事,你对她做过什么你自己不知道吗,居然还有脸面纠缠不休?!”
宗政礼司胸口起伏,心紧紧地揪在一起,无力反驳,因为莲仲说的是事实,就算情深入骨,在伤害面前却又那么软弱无力。“我只是……不想她陷入麻烦,临时提醒一二。”
莲仲冷笑道:“哦,提醒,从前的事你若不记得,不如我也提醒提醒你吧。你当年下的血心蛊是不是都忘了,为了困住她不惜危及她的性命,你也够狠了,我莲仲虚度数万年光阴,打着爱的名义伤害的,你是下手最狠最巧的。一只骄傲的青鸾因为你的一己私欲困在凡间那破皇宫里当金丝雀养,因她涉世不深,任由一个肮脏的蛇妖欺凌,你口口声声说爱她却无力护她,你可真够男人的。末了,见她逃离你的掌控,干脆设计逼她至绝境,戚源崇你的箭法登峰造极合着全都用来对付心上人了?如今巴巴地扯衣私语,你不觉得寒碜吗?”一番痛骂,莲仲甚是痛快。
宗政礼司却愣住了,“你说什么,血心蛊……会危及性命?”
莲仲哭笑不得地说:“你不是现在刚想起来装傻吧。我自入佐老门下,研习各种医术巫术,血心蛊本为上古毒术,却不知为何传至凡间。施术人以自己的血入引,与被施术者心脉相连,限制被施术者行动,也可随时感知被施术者的心脉动向。最毒辣的是,数年之后,施术人会一点点吞噬被施术者的心血,被施术者血脉耗尽都不自知。”
宗政礼司惊诧到僵硬,睁大眼睛机械地重复:“施术人会一点点吞噬被施术者的心血,被施术者血脉耗尽都不自知。”
“你少装无辜了!”莲仲气不打一处来,干脆一拳头扫过去,宗政礼司没有躲闪应声倒了下去。
宗政礼司的心底寒意四起,的确是阴险至极的蛊术,他当时与锦婳确认对绯绝颜无害才决定施术,却不想锦婳早就埋了一招毒棋。假使当时他们若一直被蒙在鼓里,绯绝颜也没有发现的话,他们经年累月的厮守,却落得个痛失所爱、命丧当场的修罗场。
当年,他一再拒绝甚至厌弃锦婳,绯绝颜又独占他全部的爱,锦婳恐怕早就恨毒了他们俩,才精心布下惊天棋局。他好生后怕,若不是当日绯绝颜机敏自救,他会错得有多离谱?那个凡间复起的帝王,心中所愿不过是和心爱的女子厮守一声,每日相见才愚蠢地听信谗言铤而走险。若早知道……他断然不会,就算挖自己的心头血,也不会伤害绯绝颜分毫。
可是,他却做了,纵然不知情,仍然觉得自己伤绯绝颜深得可怕。嘴角滴下来的血在冰冷的地板上绽成红梅,宗政礼司随便地抹了一把,起身对着莲仲说:“继续啊,打到你出气为止。”
莲仲说:“这可是你说的。”
之后,莲仲没客气,宗政礼司也如约没还手,知道宗政礼司开始喷溅状吐血时,莲仲掂量师尊知晓不好办,才不甘心地停手。
宗政礼司忽然低声笑起来,嘴角的血已经垂到洁白的衬衣上。
莲仲冷脸说:“这样你还笑得出来?”
宗政礼司靠着墙坐起来,咳嗽几声才喘匀气息说:“我笑你虚伪,我从前所为我皆不避讳。而你明明自己也存了一份心意却根本不敢承认,根本就是懦夫一个。”
莲仲被这句话彻底激怒了,纵然知道这是他的激将法,却真真的刺中了自己的软肋。他的确对绯绝颜开不了口。因为他怕,不言明,他还能以发小的身份陪在绯绝颜身旁,若是挑明了他隐忍多年的心意,绯绝颜开口拒绝,那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他连在她身边这个微不足道的希望都会失去。
可是,打一个不还手的人,像在打棉花,毫无波澜,莲仲渐渐地停手。
莲仲说:“这是你欠她的,我如今帮她讨了,只是,就算是这样也不过万中之一。还有,管好的你的嘴,若把无关紧要的话传到她耳中,我定与你拼死一战。”
宗政礼司在地上气若游丝,言语却硬气:“她若想要,我的命她随时来取。”心中暗笑自己的无知贪婪,也在庆幸绯绝颜还活着,为此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莲仲说:“你给我记住,你若再骚扰她,不等她动手,到时候就算是师尊阻拦我也不会放过你。”而后拂袖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