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绝颜告诉锦婳死讯时,锦婳第一反应是不信的,那个呼风唤雨,霸道偏执的男人数万年从未受创,最重要的是他从未让她失望过。可是,看着重伤未愈地戚源崇和绯绝颜出现时,锦婳的心像忽然被数万个极寒的冰块压了下去。如果是他们这样的级别同时与蝠龙对阵,那么……锦婳心中甚至不愿意说出这种可能,然而理智上却已经默认。是啊,那个不问回报,一直对她千依百顺的蝠龙,知晓她关押在这里怎么会坐视不理呢,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不在了。他居然不在了?锦婳觉得自己似乎忽然被夺走了好大一片生气,身子一下就软了下去。她忽然意识到,蝠龙不知不觉也占据了她心头大半。她说不清对他的感觉,不同于对戚源崇的索爱,是那种安稳,小心,信任,温暖等等许多种感觉杂糅在一起的感觉,也许不是爱,却并非无情。
锦婳在狱中第一次觉得透骨的寒凉,是从心底散发出来的。有对自己即将殒没的生命的惜叹,更多的确实脑子里挥之不去的对蝠龙的不舍。锦婳忍不住咧开嘴笑起来,不觉什么东西落下,却是黏腻的泪水。这家伙在自己心里这么重吗?重不重的她已经没有力气去想了。
熟悉的房间,已经被婴宁收拾得干干净净,绯绝颜疲惫地躺下,不多时就等来了莲仲的到访。
莲仲的医术是佐老亲传,加上自己苦修的,不是寻常医官可以比的。只是,手忙脚乱地位绯绝颜检查,眼神却不敢正视于她。
“当初为了救我,你是不是答应了作为七大神柱守护神脉?”绯绝颜盯着莲仲说。
莲仲尴尬地看了看她说:“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一边给绯绝颜的伤口重新包好。
绯绝颜叹气说:“从小到大你都让着我,保护我,我闯祸都是你替我背锅。却没想到最严重的这次,你几乎赔上了你的前途。明明可以成为神尊的人,现在窝在这守着神脉,我欠你太多了,能不能还我不知道但我记下了。”她的声音开始有点哽咽。
莲仲心中却波澜不惊,端过来一杯奶茶给她说:“多大的事儿啊,在现世也不错,能赚钱,能玩乐,比在神界拘束清修的日子强太多了。别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什么欠不欠的,我是自己乐意的。倒是你……和他。”他不知道怎么开口,却也开口了。莲仲知道,灵羽归位绯绝颜的记忆一定就恢复了。她最不愿想起的那一段,和戚源崇有关。
绯绝颜眼帘垂下去,“也没什么,时过境迁了。”温热的奶茶入喉,却如酒般浓烈。“但是有些人,在我这儿过去不,从前只是抽了筋还是太心软些,应该直接剖心才对。”
莲仲一怔,“你要杀锦婳?”
绯绝颜抬眼看着他,满足在乎地说:“有何奇怪,她的命只怕我不收,也留不下来了。”
莲仲有些紧张地说:“锦婳毕竟关在西域神府,你在那里动手岂不是要佐老难堪。说到底,佐老也算与你有救命之恩,与我又师徒之情,这样不好吧。”
绯绝颜接着喝奶茶,一饮而尽后说:“谁说要在那里动手了。锦婳本就要送到永夜台,机会多的是。”
忽然,绯绝颜和莲仲的手机鸣笛不止,红光闪烁,两人慌忙查看:西域神府一级警报,要犯出逃,调所有人员入西域神府增援。
莲仲紧张地说:“你与我同去,西域神府出事了。”绯绝颜躺着没动,丢开手机说:“没我的事儿,我已经被佐老开除了。而且我猜多半是锦婳逃了,现在赶去也晚了。我还不如外围搜索一番也许能有收获。”
莲仲劝不动绯绝颜,无奈地自行去了西域神府。
西域神府的罪狱,几个守卫的干枯的形体撑不起衣服,横七竖八地躺着,脸都如骷髅一般凹陷。罪狱的结界已经打破,原本关着锦婳的那一间摆设栏杆都变了形,可见是强大外力所致。
莲仲赶到时,宗政礼司正和神官们勘查现场。
宗政礼司带着手套轻触了干枯遗体,“这是妖类最阴毒的吸食血元之法,吸食后妖力大增,锦婳定是用了此法提升妖力破了结界逃出去的。”
骐风看着惨不忍睹的几具尸体说:“这下手也太狠了。不过,这些守卫也是训练有素的,如何就毫无反抗地被干掉了。”
莲仲慢慢走过来说:“锦婳是冥蛇一族,最擅长的就是幻术,用幻术吸引他们上钩,肆机动手也是可能的。”
宗政礼司听到莲仲的声音缓缓起身,看了一眼莲仲又向他身后看了看,眼神微微失落又转回勘查遗体。
莲仲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冷笑道:“怎么,我一个人来嫌少了?你这是找谁呢”语气中尽失嘲讽。
宗政礼司皱皱眉头却并不说话。
莲仲接着说:“锦婳入狱妖力消耗不少,也许并未走远,可有追踪?”
骐风不耐烦地说:“这还用你说啊,早派人封锁西域要道,探灵追踪了。”
莲仲白了骐风一眼,说:“哦呦,好了不起,这么多人看个犯人丢了还挺硬气,那么追踪可有结果啊?”
骐风被怼得没声了。
宗政礼司摘了手套,“人犯出逃,终究是西域神府守卫不利,相关人等各降一级,并上交报告。”然后转身离去。
莲仲忽然开口说:“宗政神使慢走,有空聊两句啊?”
宗政礼司黑色藏蓝色暗绣的大氅飘在空中的速度慢了下来,停住了,却并未转身,“莲仲师兄有话可随我来。”
莲仲咬了咬牙,跟了上去。
宗政礼司一入室,便驱散了闲杂人等,莲仲进来毫不客气地四处打量。待堂上只剩他们二人时,莲仲忽然扑过去,一把锁了宗政礼司的喉咙,咬牙切齿地说:“你如今也都想来了罢,当初你如何待她,今日居然还有脸活在世上,我真搞不懂师傅他老人家留你何用,你就应该在轮回道受永世折磨灰飞烟灭!”
宗政礼司早料到莲仲会发难,用手抵住他的手,缓缓用力移开他的手,却并未动怒。
“我们之间的纠葛我们自己会处理,谢谢你当时出手相救。”宗政礼司平静地说。
莲仲勃然大怒:“谢我?你凭什么谢我?说的好像你是她什么人一样,我告诉你,你在她面前根本什么都不是!你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她的世界里,从前不该,现在更不应该!”
宗政礼司的眼睛像海一样深邃,余光看了看那些堆在书架一角的没有面容的画,说:“也许吧,可是老天偏偏这样安排了,我无能为力,你亦然。”
莲仲忽然松了劲儿,天意难测,神仙也枉然,他气鼓鼓地指着宗政礼司的鼻子说:“从前如何是改不了了,但是今后请你离她远一些,否则,就算是佐老出面,我也决不罢休。”说罢自顾自地离开。
宗政礼司走到书架前,小心地弹去那些画卷的灰尘,一幅画没放稳忽然展开,画上是一青色蝉衣的女子,秀发如丝,面容却是空的。宗政礼司轻轻抚摸空荡荡的脸,许久才将画卷起来放好。
西域神府的总信息控制室,佐老和宗政礼司一众人紧张地盯着信号的动向。锦婳吸食血元是违背自然法则的,而她既然走上这条路就没有退路可能还会继续行凶极其危险。从各处信号的变化上追踪可以及时掌握有异动的。奇怪的是,锦婳似乎早有防备,从西域神府的信号上根本看不出异常。搜查,只能靠各处的神官们亲自查看了。
然而就这么数日过去,锦婳仿佛蒸发一般毫无消息。
绯绝颜没了灵羽的束缚,对异常的妖气感觉更加灵敏些,她才不信西域神府那些和神官一样迂腐的机器,跟随着感知一路探查。没想到,感应最强的竟然是当时恋藤自焚的地方。
绯绝颜飞身下了深渊,恋藤早已尸骨无存,连带着神脉受损,虽然看得出修复的痕迹,乌得看不清轮廓的狭窄地域里仍然嗅得到呛人的烧焦味道。那下面的有些别处的小精怪们陷在潮湿的焦泥里缓缓蠕动,虽然观感不佳,总算是有些生机。然而就算焦土味道如此浓厚,绯绝颜依然察觉到那种香气,是锦婳固有的香气,经常施幻术的时候使用的那种。
绯绝颜心中了然,这蛇妖果然来过这儿。她小心地沿着气味追踪,在藤妖消失的地方,大片的焦土像是被巨大的爪子挖过一般,深深地消失了一大片,露出那下面颜色不同的泥土和石头。绯绝颜伸手上前欲碰,忽然一个声音制止了她:“别动!”
这声音像是穿透黑暗一般,绯绝颜不看也知道是谁,她却偏不听,自顾自碰上去。
电光石火突然迸发,绯绝颜抬手划结界挡住,那焦土消失的地方红色的火星忽明忽暗。
宗政礼司飞身上前,欲查看绯绝颜的手,却被绯绝颜躲开了。
“你没事吧,都说了别碰,这藤妖是吞噬魔魂珠自焚,虽然已经殒身,但那魔魂珠魔力太过强大,只怕这一带还有存留,贸然行事恐有不妥。”宗政礼司看着绯绝颜的侧脸说,这深渊之下,靠的是绯绝颜的羽镖发出蓝色的光照明。她的头发被这光晕染得发紫,无暇绝美的面容却别样的动人。他就算不承认,心跳却骗不得人,记忆模糊前世莫名的躁动,如今却是压制不住的异动。
绯绝颜没看他,“那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宗政礼司知道她不会有好脸色,并未计较,轻轻看口气说:“我知道你不会放过锦婳,可是那蛇妖恐怕已经丧心病狂,你单枪匹马不一定应付得来。”
绯绝颜不满地看了他一眼,“西域神府就这个水准么,前怕狼后怕虎那干脆就交给我一个人处理,成败与否后果我一人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