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夫人从未听过这种言论,一时语塞。
她想反驳又找不到反驳的话,只能顺着云王妃回:“云王妃提醒的是,婉清还不把经书收起来!”
婉清感激地看了云王妃一眼,下意识揉了揉酸痛的手腕。
每个月初一就得抄经书,除了吃饭和睡觉不能停歇,如今她只要握笔手腕就会酸痛。
可她的母亲已经算好相处的了,没有像别人一样故意折腾,在私下里也从不曾苛责她。
这也是沈星曦把仁夫人当目标的原因,仁夫人其实是良善之人,每次施粥都会亲自确定粮食没有问题。
可是身边交好的夫人都会给长媳立规矩,耳边总听到不立规矩媳妇就会蹬鼻子上眼的言论,她不想在别人交谈如何立规矩,媳妇多懂事时无话可说,并失了颜面,这才选了让所有人都能知道的立规矩方式。
下人们上了茶水,沈星曦慢慢悠悠地抿了一口,“倒是好茶,只可惜泡得久了,口感差了些。”
“那臣妇让人为您换一杯?”仁夫人试探地问,她是真想不明白云王妃怎么突然来找她。
如果是想拉帮结派,不至于进来就挑刺。
沈星曦看向婉清:“仁少夫人可能回避一二?本妃有话想与仁夫人单独聊聊。”
婉清担忧地看了母亲一眼,行礼退下。
沈星曦看着房门被关上,这才回答仁夫人的话,“不必换了,这茶最起码还有些味道,如果泡久了本妃就不愿意喝了。”
她也懒得卖关子,“仁夫人,你说这茶与人像不像?当年的你被你母亲夸得天花乱坠,说你特别孝顺,从不忤逆她,每次敬茶就跪着敬,她不喝你都不起来,但是后来你母亲怎么就突然生病了呢?”
“你说这茶泡久了是不是没了滋味?”
仁夫人眼中闪过慌乱,很快就恢复平静。
当年的事情她做得隐蔽,如今这都多少年了,不可能还有证据。
她故作淡定回答:“家母突然生病,臣妇也倍感悲伤,恕臣妇愚钝,没听明白云王妃所言何意。”
“我只是想问,你就不怕你最终也会失去滋味?”沈星曦把茶盏放下:“仁夫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挑长媳的眼光不错,可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你说是吗?”
仁夫人垂下了眼帘,想当初她真的逆来顺受,想着总有一天会感化母亲,可大夫都说她再长时间跪着双腿就会落下残疾,但是母亲说她矫情。
她真没想到日日的侍候,更衣洗漱、洗脚按摩、端茶倒水从不假他人之手的她,有一日会得到矫情的评价。
那瞬间,她真是失望了,也绝望于再过日日侍奉的日子。
云王妃说得没错,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啊!
可是所有人都会立规矩啊!
她真的只做了表面功夫,不就是抄几本经书?比之前的她好多了。
“云王妃有所不知,京城许多人家皆是如此,立规矩是自古就流传下来的规矩,臣妇已经算和善的了。”
“可是有必要吗?”沈星曦嗤笑:“用孝顺二字压媳妇一头,让她们日日服侍,是没有下人吗?
看着别人走自己老路得意吗?
这是什么破规矩!”
她缓了一口气:“仁夫人一向仁善,我真是想不明白为何还会不顾长媳手腕酸痛,让她继续抄写经书。
这世间的美好应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而不是让别人走自己老路,觉得心中快意。”
她看向仁夫人,“既然话已说到此,仁夫人有何顾虑直说就是,我不想看到每次给灾民施粥都尽心尽力的你,以后会因立规矩担惊受怕,也不想看到你失了本心。”
仁夫人叹了口气:“是因为闲话家常,当听到别人的媳妇多么乖顺,忍不住去比较,在比下去时总感觉丢了颜面。”
“仁夫人以后可以告诉她们,就说是本妃说的,靠孝字压人,让媳妇孝顺算什么本事!有本事让媳妇真心相待啊?”
她话语含着些许火气:“你们想过长此以往下去会是什么样子吗?
只要嫁人有婆婆的女子,都得经历这些规矩,然后好不容易熬成婆去折磨媳妇。”
她冷笑,打翻了茶盏:“这是什么风气!”
“云王妃息怒,臣妇以后一定改。”仁夫人被云王妃浑身散发得冷意吓得打了个寒颤,腿不听使唤跪在地上。
“仁夫人快请起,是我没收好脾气。”沈星曦叹了口气,“仁夫人,这次是我多管闲事,你不怨我就好。
我只是看不惯啊!
这世间的女子一直在互相伤害,把男子奉为天,可苦与痛切切实实都落在女子身上,有几个男子愿意帮忙?
甚至开个女子经商听到的言论都是妇道人家能干点什么?
为什么奉为天的人不帮忙摆脱泥潭,还予以否定呢?”
沈星曦站起身,“今日有感而发,让仁夫人见笑了,本妃就不多加打扰了。”
仁夫人站起身行礼:“恭送云王妃。”
看着云王妃离开,她突然瘫坐在地上,一颗心怦怦直跳。
婉清走进屋,一脸关切,“母亲,你怎么了?可是云王妃刁难你了?”
仁夫人自是知道长媳从未与云王妃有交集,今日所言更像是想让她把话传出去,减少立规矩的现象。
所以看到长媳关心的表情,心下感动。
她闭上眼,把云王妃的话重复了一遍,最后避开长媳的眼睛,极小声道了一句:“对不起。”
婉清泪水不受控制的流淌,她怎么可能不委屈?
突然觉得日子有了盼头,她扑到仁夫人怀里,“母亲,我真是又高兴又难过,我不想听你说对不起,你没有错,是世道的错,你对我其实已经很好了。
母亲,我会好好孝敬您,真的。”
她声音哽咽,泣不成声。
仁夫人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是我的错就是我的错,我认了就是,有云王妃在,以后谁敢再用立规矩耀武扬威,我必把她怼得怀疑人生!”
婉清睫毛挂着泪珠,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母亲:“母亲,你好威武!”
仁夫人大笑:“悄悄告诉你,在我嫁人前,我经常女扮男装翻墙出去玩,带着一群小弟锄强扶弱,只是后来被规矩束缚,渐渐的也就失了兴趣。”
“母亲,听着就觉得你很厉害!”婉清竖起大拇指。
仁夫人笑了笑,“想想也挺怀念啊!
婉清,咱们做点什么吧?
你去炫耀我对你的好,我去怼那些贵妇,云王妃说得对,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像我这样因为人言、因为是传统而立规矩的不在少数,我们做善事佛祖会保佑我们的,而不是靠抄经书。”
“儿媳听母亲的。”
屋中二人的对话传到翟夫人耳中,她无奈摇头,“云王妃你赢了,可咱们说好了,我只做力所能及的事。”
沈星曦弯了弯眉眼,“当然,我下一步想开女学,霍姐姐有没有兴趣当武夫子?”
“怪不得你赠书于我。”翟夫人挑眉:“你得先能办成。”
“霍姐姐等消息就是。”沈星曦:“除了姐妹相争、立规矩,还有后院争宠,都是女子之间的斗争,到时候我会请严嬷嬷来上课,霍姐姐有兴趣听吗?”
“求之不得。”
——
话分两头。
云王上完早朝就被皇上单独叫进了御书房。
皇上终于按耐不住对付云王妃的心,毕竟连陈尚书都没如此忤逆过他,更何况还是他碰过的人。
他装作关切地道:“云儿,你能醒朕倍感欣慰,可朕心中一直有件事愁眉不展,不知云儿你可愿替父分忧?”
云王恭敬回答:“父皇,儿臣当然愿为您分忧 ,可是儿臣曾经答应过母妃,王妃嫁给儿臣一年内不纳妾,想必父皇也不愿意让儿臣为难吧?”
皇上气得攥紧双拳:“胡闹!你贵为皇子,怎可能不纳妾!”
云王茫然:“父皇,儿臣只是说一年内不纳妾,并没说以后也不纳妾。”
皇上被堵住话茬,沉默片刻,计上心来:“朕当然不会让你为难,朕只是想让你给太子送样东西,你们兄弟二人也该和睦相处,你先到偏殿等候,朕会吩咐人把东西送给你。”
云王应是,行礼告退,缓步走到偏殿,刚打开门就闻到熟悉的催情香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