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从脊背升起的凉意迅速蔓延至全身,让她的整个身躯都变得僵硬。
这是愿主留下的情绪残念。
很难以想象,竟然有母亲会用这么恶毒的语言咒骂她自己的亲生女儿。
可这些对李大妮来说,却再熟悉不过的日常话语。
当年李大妮刚刚出生,李根生的妈是个再重男轻女的,看到儿子的第一个孩子是个女娃,脸就拉下来了。
当即就要过来抱走孩子,扔到粪池里。
王春花刚刚生产完,身子虚弱头发凌乱唇上也没有一丝血色,却还是把孩子紧紧地抱在怀中不撒手。
最后还是他爷发话,说,第一个娃,留着吧。
第二个的时候,她就如愿生下了李元耀。
等到了三妮的时候,最艰难的那段时光已经过去了,不论男娃女娃,都能有口饭吃。
所以,王春花是自认为对李大妮很不错,很好了。
比起那些一出生就被扔到水沟,扔到山里,扔到粪坑,扔到河中的女孩们,她实在是再幸运不过了。
李大妮的这条命,都是她给的。
所以,她想要她做什么都行!都是她欠她的!
以前的李大妮也是这么想的。
娘一定也爱她的吧,不然,怎么当初执意不撒手呢?
在她故意掐断那根草,次日踏上了去县里的车时,王春花烙了她最爱吃的玉米饼,塞到她手里。
在她回家嫁人的时候,王春花也哭得不能自已,追出送嫁的骡子一里地,
在她差点被那人打死,拼命跑回娘家时,王春花也抄起扁担要去跟他拼命,被李根生和二弟拦下了。
她一定也是在乎她这个女儿的吧,她只是嘴巴狠了一点而已……
……
无忧在原地站定了一会,待愿主激烈的情绪消退之后,就毫不犹豫地出了门。
把王春花的谩骂,李根生的叹息,李元耀的劝阻都甩在了脑后,留在李家之中。
她没走远,就在墙根底下等王叔。
她运气不错,不过两分钟,邻居王叔正好赶着牛车出了门,一眼就看见了她。
“大妮,来。”
王叔一边招呼着形单影只的小姑娘,一边心中暗叹一句可怜。
这时候讲究什么隔音不隔音?
两家人住得近,王叔早就全听见了。
在村子里,李大妮一直是个勤快、孝顺的好丫头,
而王春花的嘴巴刻薄也是出了名的。
可说什么不如当初淹死在粪坑里……真是也太伤孩子心了。
一向憨厚老实的王叔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一丝不知所措的安慰,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
“大妮,你妈也就是话冲了点,对你们几个孩子的心是好的……”
无忧利利索索地一个人,什么也没拿,上了牛车。
她也没收拾衣服东西,到时候发工资了去买就行。
这两个月,她除了服装厂的工作外,肯定还要找点其他的收入,
要把第一个学期的生活费挣出来。
她并不介意家里的事情被人听见,丢人的又不是她。
但她也不喜欢听到这种话,
她眼珠子转了转,没接王叔这话,而是说:
“王叔,你知道我妈为什么骂我吗?”
“为啥?”
王叔一甩鞭子,老牛晃晃悠悠地往前走,一边跟着她的思路问道。
也是,大妮一向是个听话孩子,怎么春花突然发这么大火?
无忧垂下眼睫,故作失落:
“我和二弟的录取通知书到了,家里只能供得起一个人。”
“我是长姐,要让着弟弟,二弟去上学我没意见,
“但爹娘都说,现在国家都提倡男女平等,为了公平起见,抽签决定。”
“谁抽到长的,谁去上学,”
不知道为啥,才几天没见呢,大妮说话就跟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那性子,太内向了,说话也支支吾吾,小小声地、
现在倒是大大方方的,口齿吐字也清晰,王叔也形容不出来,就但是让人想听她说话。
他听了这话就道:
“那不挺好的?”
没想到,李家平日里虽然总是把那两个男娃看得跟宝贝似的,大事上倒也没含糊。
“结果是我抽到了……可娘又说……我要让着二弟。”
“让我去县里打工,给二弟挣学费……”
“我愿意让二弟去读书,也愿意给二弟去挣学费……可我就是心里头不舒服……”
女孩清脆的声音带着一丝委屈,声音也慢慢地低了下去。
王叔嘴巴一张,结果张了半天没说出话来。
嗨,这干的啥事啊!
还不如直接让老二去读书呢!
李家要是让老大读书,那叫长幼有序,
要是让老二读书,偏心男娃嘛,也是无可厚非。
怎么还干出让抽签,抽完签又反悔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