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王的漆黑巨掌自小焕身后升起,朝着他的身体抓去。
补全了记忆的苏远,没有再对他进行劝说,如果强行要他活下去,这个十二岁的孩子该承担怎样的痛苦?
尊重一个人,你要尊重他的选择,尊重他的死亡。
苏远握紧手中的燧石,在几人的拉扯下艰难举起手臂,对小焕比了个大拇指。
————火之意志,我接收到了。
染血的嘴角扯出笑意,小焕竖起大拇指,露出缺了几颗的大白牙。
被巨大手掌抓住的他双脚缓缓离地,他最后看了眼沸腾的夜空,那些拖着尾焰的流星正映出全镇人燃烧的瞳孔。
这场绚丽的流星雨,是百年传承云影镇的最后一场打铁花。
“死小孩!!”
独眼龙暴怒的吼声响彻山谷,明王法相的另一条手臂抬起,朝着小焕的头颅砸去。
小焕浑身开始燃烧了,每一寸皮肤都在熊熊烈焰下撕裂,血管里流淌的不再是鲜血,而是液态的火焰。
独眼龙攀岩的腐尸之躯僵直,他感觉到不对了,想要急忙松手,小焕牢牢抱住他的手掌。
“对不起,姐姐。对不起,大家......”
少年的身体化作人形火炬,苍蓝火种顺着山壁逆流而上,点燃了整条盘山公路!
下一刻——
轰!
一声巨响,地动山摇,整个世界都在这燃尽生命的爆炸中剧烈颤抖。
至此。
云影镇数万居民全部燃尽,无一幸存。
..........
我不是林默?
那我是谁?
林默瞳孔涣散,周遭的战火丝毫影响不到她,她陷入了一种非常玄妙的状态中。
..........
百里之外,江衍市一家叫“暖巢家园”的养老院中。
六十五岁的陈芳文老爷子从病床上爬起来,打开灯,在床头柜上拿起自己的老花镜戴上。
他慢悠悠的下床,走向书桌,拉开椅子坐好。
喝了一口带有余温的茶水,他打开了一旁的收音机。
悠扬婉转的唱戏声从收音机里传出。
这是黄梅戏中的经典曲目【女驸马】,也是老爷子最爱听的一段。
他的手指轻轻在大腿上打着节拍,沉浸在这熟悉的旋律之中,脸上满是陶醉。
听了好一会,他才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两件东西。
一本发黄的记事本,还有一个打火机。
陈芳文老爷子轻哼着戏腔,这出戏他听了几十年了,但就是听不腻。
翻开记事本的第一页,上面赫然写着:
林默。
女。
24岁。
普通人,一个选错专业成为护士,出来实习还要倒贴医院钱的落魄女大学生,她的父母是......
陈芳文斯下这一页,用打火机点燃,黄纸在火焰中一点点燃尽。
..........
刷——
林默涣散的瞳孔瞬间聚合。
杂乱的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入脑海,她整个人的气势瞬间变了。
双手不自然的摸上脖颈,她喃喃道:“我居然差点被人掐死?”
解医生终于露出笑容,拍拍她的肩膀:“都想起来吧?哈哈,我把你的武器也带来了,你最喜欢的那把......”
说着,他掀开白大褂,解开皮带,从裤裆里摸出一把小型冲锋枪,递给林默。
“给,我帮你好好照管的......”
“滚!”林默一巴掌把他拍倒在地。
..........
第二张黄纸燃烧。
一家老旧小区内,正趴在女人身上做俯卧撑的男人突然定住。
“怎么了......好了?可不能这样拖时间啊,我按次数算钱的。”女人不满的说道。
看着身下年纪可以做他母亲的女人,男人嘴角一阵抽搐,“好个迪奥。”
他起身就开始穿衣服,女人也从床上爬了起来,拽住他的手臂:“诶,没好也得给钱!”
“给个屁!”
“你想白嫖?”
“不是我嫖的,谁嫖你找谁去。”男人穿好衣服就往外走,一秒都不想在这多待。
“不给钱别想走!”小姐尖叫起来,双手扒住他的裤子就被他往外拖。
男人双手提着裤子,狼狈不堪,拖着女人走出房间,走出房子,一路从楼道来到天台。此时,他终于忍无可忍。
但自己理亏在前,也不好殴打人家。
可付钱是万万不能的,那就代表他真的嫖了,他指着小姐的鼻子认真说道:“再跟你说一遍,我没嫖,谁嫖的你找谁付钱去!”
“你当老娘傻是不是?刚从我身上下来你跟我说没嫖?我告诉你,不给钱你就死定了,我可不是吃干饭的!”
到了天台,她也不担心这人会跑了,指着他开始撒泼。
但没骂几句,小姐突然瞪大了眼睛,仿佛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一般。
天台上停着一架直升机。
她呆若木鸡的看着那个男人一边提裤子,一边走上那架直升机。
男人走后没多久,楼道里传来一阵喧闹的脚步声,三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拿着棒球棍来到天台。
“阿珍,你说那个白嫖的去哪了?”
小姐呆呆的指着夜空:“坐直升机跑了。”
..........
一张接一张的黄纸在火焰中化为灰烬。
..........
青云观。
正在独自对弈的玄阳道长,突然身体一震,身前的棋盘像是被一道无形气机横扫,四分五裂。
黑白棋子散落一地,看似杂乱无章,但只要细看就能发现,棋局仍在,只是棋盘换到了地上。
沉默了一会后,玄阳道长叹了口气,他缓缓站起身,将手中的黑子随意丢在地上。
随着最后一颗黑子落地,棋局胜负已分,白棋被黑棋彻底围杀。
这最后几手棋,用围棋的专业术语来说,叫做【倒扑】。
是故意给对方送吃一子,诱使对方提子后,己方可以立即反吃对方更多棋子的巧妙手段。
玄阳道长起身,走到三清神像面前,扑通一声跪在蒲团上。
“三清在上,原谅贫道此次的任性。”
“此仇不报,我道心不稳。”
..........
记事本上仅存的几页黄纸,在打火机的火苗舔舐下,逐一化为灰烬,消失不见。
陈芳文没有关上收音机,悠扬的黄梅戏依旧在房间里回荡。
他慢悠悠地朝着床铺走去,这最后几步路,他走得格外艰难,每一步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整个江衍市,或者说整个世界的命运都握在这个六十五岁老人的手里,如果他不烧掉那些黄纸,所有人都没办法回来。
相应的,他也承受不了如此之大的因果。
陈芳文终于走到床边,他在上面板板正正的躺好,收音机里依然播放着他最爱听的黄梅戏。
“到这岁数了,还能跟你们玩一次这么大的,不亏本了......”他轻声呢喃着,脸上露出一丝满足的笑容。
..........
病房的门打开,走廊的灯光照射进来。
护工进门后立刻捂住鼻子:“老爷子,您半夜不睡觉在这烧什么呢,很危险的不知道吗?”
她立刻打开了灯,见陈芳文躺在床上,还以为他睡着了,走过去帮他盖好被子。
也就是在这时,细心的护工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这是养老院经常会发生的事。
她伸出手,轻轻试探了一下陈芳文的鼻息。
“......”
她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她依旧细心地给老爷子盖好被子,没有惊慌失措,只是默默地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嗯,8号床的陈老爷子睡着了。”
“无病无灾,是喜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