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院长倒是也听姜晚吟说过这件事,有几分意外。
“你那位叔公,今天也过来了吗?”
她一边说,一边顺着姜晚吟的目光转头望去。
在看见落后几步踏进福利院大门的那张面容时,王院长脸上原本慈爱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卡壳。
她下意识问:“这是你叔公?”
那语气,并不像是普通疑问,而是带着几分震惊。
还有……微不可察的慌张。
姜晚吟注意力都在孩子们和叔公身上,并没有察觉。
这细微的变化,反倒被刚刚进门,习惯性先观察对方的姜怀序清晰地捕捉到。
姜怀序眼睛轻轻一眯,大拇指不动声色地扣动食指指节两下。
带着警惕,又迅速恢复原样。
笑容依旧是那样客气到天衣无缝,甚至主动伸出手。
“您就是王院长吧?晚吟这些年承蒙您的照顾,今天特意登门感谢。”
姜怀序边说,边示意王叔将东西拿过来。
王叔笑得同样客气:“这是姜先生亲自挑选的,请您收下。”
姜晚吟打眼扫过去,都是一些并不过分贵重,但也有些分量的礼品。
在这种场合送,恰到好处。
她之前还在犯愁挑什么呢,没想到来的路上叔公就说已经准备好了。
果然是准备好了,比她想得周到多了。
姜晚吟忍不住默默感叹,叔公果然是叔公,这些年的生意真不是白做的!
王院长客气几句,便也收下了。
几人站在院子里看着孩子们笑闹一阵,简单聊了聊福利院最近的情况,王院长就有些站不住了。
她不动声色地迅速看了一眼姜怀序,眼珠转了转,措了个辞。
“那个晚吟啊,要不我们今天……”
“就先到这儿”几个字没来得及说出口,便被姜怀序打断。
“王院长,让孩子们先好好玩,我们进去聊吧。”
王院长噎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想好怎么应对,姜怀序已然向内走去。
王院长也只得赔着笑点点头。
只是在转头的那一刹那,她的笑容险些挂不住。
几人一路进到院长办公室坐下。
王院长客气地给他们各自倒了杯水。
姜怀序象征性地端起杯子来闻了闻。
“嗯,这茶闻起来挺香的。”
说完,她又十分自然地放了回去,聊起了当年的事。
“听说王院长很了解白云村的事,恕我眼拙,一时没能认出您来。”
王院长喝水的动作微顿,眼珠刚转了半圈,又听姜怀序笑着叹了口气。
“但我离开村子早,那时候又年轻,认人不全也是正常的事,您别见怪啊。”
王院长放下杯子,看上去笑容如常。
“哪里哪里,这都能理解,我白云村待的时间其实也不长。”
姜怀序不动声色地将一切收入眼中,语调依旧。
“请问您是什么时候在白云村的,或许咱们曾经见过,是我忘了呢?”
“哦对了,我还听晚吟说,您还对我们家的事,对晚吟爸爸妈妈的事很熟悉?”
王院长借着放杯子的动作弯了弯腰,再抬起头,那笑容显得有些无奈。
“当年白云村那场洪水很大,这您应该也有所耳闻。”
“我也是洪水之前恰好在白云村停留过一段时间。”
“后来逃难,在路上的时候遇到了姜婵音夫妻俩,顺手帮了他们一把。”
“我看他们小夫妻也挺难的,就帮忙照顾孩子。”
“只是没想到,后来不知道怎么的,他们突然间就消失了,只留下了晚吟。”
说到这,王院长再次无奈地叹了口气。
“对于这件事,其实我也很难过,之后我也曾经试图找过他们,但都没什么结果。”
“可怜晚吟小小年纪,就和爸妈分开……”
听完王院长的叙述,姜怀序又紧接着以没听清楚或者没听明白的理由,反复询问了她刚刚说过的几处。
得到的回答无一例外,都和王院长刚刚叙述过的内容一致,逻辑紧密,看似没有任何疑点。
但越是这样,姜怀序就越是觉得奇怪。
他是了解姜婵音的,她当年出了事,被救以后不可能不第一时间想办法联系他。
最起码要想方设法打个电话,让他不要担心才对。
就算电话打不出去,起码也会联系当时在周边负责救援的公务人员,让他们帮忙才对。
毕竟当时那场洪水,当地救援反应也算是很快了。
除非时间太过仓促,根本来不及联系,或者意识不清楚。
这个王院长如果没有说谎,她既然知道姜婵音那么多事,就说明他们待在一起的时间肯定不短。
姜婵音有时间能和她把家里的事情说得这么清楚,就说明意识清楚,时间充足。
她更没理由不和家里联系。
可姜怀序后来去仔细调查询问过。
不管是负责救援的公务人员,还是各处可以电话联络的地点,都没见过姜婵音夫妻俩。
姜怀序怎么想怎么都觉得奇怪。
可无论他怎么来回试探,王院长的说辞始终如一。
就连姜晚吟在旁边也渐渐听出了不对劲。
一般一个普通人被问及回忆,尤其被反复是那么久远的回忆。
要么是被问得从确定到有些自我怀疑,要么是从被反反复复的询问当中,渐渐回忆起一些从前没想起来的细节。
可这两点王院长都没有。
她始终笃定,即便有时候会停下来貌似仔细地回想。
可答出来的话却都几乎一致,说出来的话也都大差不差。
不像是在回忆,倒像是……在背诵。
背诵?!
姜晚吟也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她不确定地悄悄看了看姜怀序。
他看似语调节奏一如既往地保持松弛,不动声色。
可那大拇指扣着食指指节的动作,分明是在警惕怀疑。
姜晚吟顿时明白了什么,心头一紧,同样警惕,却不动声色地打量面前的人。
王院长坐在原地,看似淡定平和地笑着。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这笑容维持的脸都酸了,脑中早已警铃大作。
冷汗顺着脊背一股一股地往下流,快要把背后的衣服都汗湿了。
怕被看出什么,她动了动僵硬的身子,往椅背上靠了靠,换了个姿势。
“姜先生,我知道的就这么多,您现在听明白了吗,应该不用我再复述一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