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比风雪本身更加死寂。
奥莉医生站在帐篷外,态度玩味,她看向帐篷中留下的那道由血画成的阵法,目光冷峻。
她和埃德加先一步回来,整个营地中此时只有他们三人。
医生一言不发。埃德加见状,继续用枪指饰非,让其放下手中飞刃,然后举起手来,走出帐篷。
饰非照做了。他又不是术士,奇术师在没有提前准备和布置灵媒的情况下,只是普通人,当然害怕子弹。
他倒也的确考虑过是否能在刚才这瞬间戴上面具,用术偶制服埃德加,但考虑到要和子弹比拼速度以及术偶的出现会让眼前情况变的更复杂的问题,他作罢了。
缓步走出帐篷,从雪林刮出来的风就是把剃刀,刮的脸生疼。
饰非表情平静,看向埃德加:
“在团队中私自携带武器,还用武器指向领队吗,埃德加先生,您是否考虑过这么做的后果?”
“后果?你这巫师!我不拿枪指你,难道就傻等着,让你把所有人都变的像帕特里克那样吗?”
“巫师?”饰非不解。
“我都看见了!你在那帐篷里对那块肉干做手脚。你今天又想把它分给谁吃?”
“——我?医生?还是老诺丁?”埃德加情绪激动,一边质问一边挥舞枪口。
这是很危险的动作,饰非注意到那把枪保险已经被打开,这男人只要手指稍有不稳,就可能走火。
医生趁机也是插嘴询问:“他刚才说的是真的吗?诸葛先生……”
“你召集这个团队,只是为了让我们都触碰禁忌,好变成那所谓帕祖祖的奴仆?”
即便饰非还没有做回答,但医生也已经变的相当警惕。在帐篷里看见的东西的确具备冲击力,这是正常反应,饰非理解。他没再环视四周,而是将注意力放在埃德加身上。
“埃德加先生,你就这么肯定,帕特里克的死是因为巫术?”
“而且,你确定是那块肉干的问题吗?证据在哪儿?你怎么做出这种联想的?”
“证据?这还需要证据?!”埃德加气不打一处来,他咆哮道。“刚才你在帐篷里做的事就是铁证!正常人谁会用自己的血画那种东西!你刚才是不是在施咒!”
情绪被点爆后就一发不可收拾,埃德加大步上前,将枪口顶在饰非脑门上。
饰非纹丝不动,瞥视刚才帐篷里自己留下的阵法。
那块肉干依旧躺在阵法中央,绘制阵法的血都在往其中沁。古曼妖在帐篷边缘蠕动,婴童脑袋看着在对峙的两人,似乎打算有所动作,但刚有所尝试,就被饰非用目光给喝退。
饰非向前一步,抬手,毫不顾忌,抓住这把枪的枪管。
“你要干什么?”
动作出乎意料,埃德加有些慌张。他试图挣脱饰非,但尝试几次都没有结果。
义眼一直在埃德加身上扫视,但不管怎么做检测,都没看见这家伙身上的异样灵性。倒是在某个僵持瞬间,饰非注意到对方手枪的枪管里,有道异光一闪而过。
“你快放手!”埃德加慌张道。
“我若是不放呢?”
“砰——”
饰非话音刚落,便听见一声爆响,硝烟味在空气中弥漫开了。
枪声导致数十英尺外的积雪从树枝上坠落。连带枝干也一起被压碎——营地陷入死寂……奥莉医生睁大眼,似乎在怀疑自己的耳朵。
开枪了?埃德加·埃隆真开枪了?!
饰非中弹跌倒在地,肉眼可见,他右边肩膀上多了道血窟窿。
医生下意识要拿出绷带和手术包,想上前帮饰非做应急处理,但没等行动,就又听见埃德加指着他的伤口发出怪叫声。
“怪物!他是个怪物!我就说他是个会咒术的怪物!”
医生循着他的声音向饰非看去,随后,眼前所见让人怀疑自己的眼睛。饰非肩膀上的弹痕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着。
——不受饰非控制,羽化仙正在发力,那颗没入身体的子弹一点点旋转退出,随后落在饰非手心。
子弹还带着余温,饰非先看向子弹,然后又抬头看向埃德加。
亲眼所见,这男人脸上同时写满诧异和恐惧!
再一次,在一片纯白的雪地与凝冻中,他见到自己绝对无法理解的东西。
某道隐藏在雪雾中的纯白阴影拂上心头,他的意识似乎在刹那间短路了。
奥莉医生不再上前,唯独埃德加继续在向前走,一边走他一边退弹壳,用新子弹上膛
他只是太害怕,害怕到冲昏头脑。
他害怕南境那巨大的冰川怪物的影子,他也害怕那能徒手招来陨星对抗怪物的背影。理所应当,他害怕眼前这男人也有相似的手段,到时候,这支队伍可插翅难逃!
是的,在雪原上,在冰海里,旅鼠插翅难逃!
在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那个瞬间,他再次扣动扳机开出一枪。这次经过特意瞄准,他要打碎眼前这不可理喻的怪物的心脏!
——第一枪事出突然,让人措手不及。
但第二枪,同样伎俩,还能起到相同效果吗?
他并没有注意饰非手里是何时多出一块面具的,只是赶在埃德加扣动扳机前,饰非戴上面具。
一道影子立刻在身前显形,术偶挥舞杖剑,不过一剑,便将那颗射出的子弹凭空斩断!饰非没有停下操纵术偶,只见那术偶继续挥剑,连续两招向前突刺,埃德加便在凌厉的攻势下节节败退!
这是什么东西?怎么出现的?自进入黑木山起,队伍里可从没出现过这么一号人!
埃德加对这术偶又惊又怕,很快,他下意识地做出联想,向奥莉医生高呼道:
“就是他,他就是用这东西杀死帕特里克的!”
饰非皱眉,对这句指控也是无奈。若是再继续纠缠,可保不准埃德加又会做出什么其他联想,他得尽快将其制服。
这并不难,普通人就算是枪,在术偶的速度面前也没有还手之力。
想到这里,饰非用手指轻敲面具,术偶这边再次挥舞杖剑,正打算有所动作。但忽然间,饰非敲击面具操控术偶的动作一凝,他顿在原地,动弹不得。
一阵剧痛自腹部涌来,饰非低头,只见一柄猎刀不知何时自后背插入,将他的腹部捅穿。
血溅了一地,饰非扭头,看见身后老诺丁那张惊恐到扭曲的脸。这位老猎人几乎是用尽所有力气才走上前来,将这柄尖刀捅进饰非身体里。
“老板……老板,我刚才都听见了,你是个巫师……”
“你触犯了禁忌,帕祖祖是绝对不会原谅在祂的地盘施展巫术的人的……”
“我没得选,老板......我没得选,我怕死!”
老猎人用颤抖的声音说道,刚说完,他手里的刀又往前刺了几分。这刀刺在肝脏上,内脏被撕开一道口子,血流不止。
瞬间的失血过多会让人失去意识,饰非步伐不稳,身形摇晃了几步,便向一旁冰冻的河谷滑去。
然后,他脚下一个踩空,他踏中河谷旁虚浮的积雪。
积雪下是片悬空,未曾反应过来,饰非便被重力拉拽着,向更下方的河谷深处跌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