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英雄这边又是打牌又是海战,搞得好不热闹,不过这些都跟深居简出的罗贯无关,听起来更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
但是跟华英雄打牌之后,罗贯中再次萌生了入世的想法。因而这几日,他在暗卫的保护下,去到了县城进行实地体验。
县城之中的变化,首当其冲就是市集中央的那个大喇叭。罗贯中极少出门,跟印象中相比,围绕这个喇叭的商贩,比以前稀稀拉拉的样子多出不少,看来这里是人流量最大的区域无疑了。相应的,现场有不少官府的衙役在维持秩序,因此呈现出忙而不乱的景象。
而这个喇叭,正如太孙殿下所说,可以自动发出人声。由于每天都在反复播放各种朝廷的最新动态,因此每时每刻都有衣着普通的平民百姓聚集在下面倾听。
罗贯中见状,自然也要上前去凑个热闹。
此时喇叭中正在讲解的,正是朝廷的最新税收政策。首先就是取消所有特权阶级的免税特权,不论是罗贯中本人这种有功名在身的士子,还是有爵位在身的公侯,甚至是藩王,也要根据自己封地的收入,在朝廷每年划拨给藩地的经费中进行扣除。
这个政策,罗贯中闻所未闻,想来纵观古今,也是首屈一指的壮举。虽然对于罗贯中自己来说,本来不用交税,现在反而要交税了,但是想到连那些王公贵族也不能免俗,心中顿时平衡了不少。
之后,则是同样重磅的政策——摊丁入亩。今后朝廷仍然维持两税制,但不再以人头数量收税,而是将这个基础税收转嫁到田亩之中。如此一来,普通百姓需要啊缴纳的税赋少之又少,而大量囤积土地的贵族豪绅,每年都固定要缴纳不少税赋。
罗贯中曾经身为张士诚的幕僚,对于各中门道也有所了解。他很快发现,如此的税收政策,将会使朝廷的收入难以找到增长点!
历朝历代,无不以增长人口为最大诉求,究其原因,就是为了能够增加税收。这里的“人口”,指的有户籍能缴税的人,汉武帝后期“户口减半”,指的就是大量农民逃脱籍贯避税,缴纳赋税的人口锐减,而非是说死了一半的人。而将税收跟难以增加的土地锚定,无疑是使得朝廷收入无法增长。
正在疑惑之时,喇叭中又介绍了鼓励商业、同时增加商税的政策。到了这时,罗贯中才恍然大悟!曾经张士诚治下的江浙地区,就是以商业发达闻名,罗贯中非常了解其中的巨大利益。朝廷此举,毫无疑问动了商贾的利益,难怪这次太孙殿下要亲自来处理此事。很明显,这样的政策,对于大明国力的增长,以及百姓生活的改善,都有不言而喻的作用。
而利用喇叭宣传朝廷政策,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个重大的革新。周围这些百姓,基本上都不认识多少字,要他们去看官府门口张贴的文书,实在强人所难。叫里正之类的公职人员去挨个讲解,也有不能如实传达的嫌疑。
亲身体验之后,罗贯中已经完全明了此种方式的优点——尽量去除了中间环节,由朝廷直接向百姓宣告相关政策,使得每一个普通人都能了解到国家的最新动向。从这些百姓的神情就能知道,他们对于朝廷,对于自己的未来,都充满了信心。
之后,广播又介绍了如何辨别新式宝钞。罗贯中从怀中拿出太孙殿下赏赐的面值一百贯的宝钞,依照广播中所说的方法进行对照,确认了这张宝钞是真的。当然了,太孙殿下怎么可能用假钞,罗贯中此举也只是为了印证一下验钞的方法而已。不过在罗贯中看来,这样精美的宝钞,民间根本无法仿制。
广播中还有关于本届万寿杯预选赛的信息,反正罗贯中自己又不会参加,就打算离开了。不过这则新闻后面的内容,再次吸引了罗贯中的注意力。
本届浙江布政使司的预赛,决出的冠军将参加在京城举办的决赛圈比赛。这次的冠军,王牌怪兽是【刻魔 落泪之日】。按道理,此人将代表浙江府参加决赛。但是,浙江布政使王钝在颁奖的时候,发现此人使用的部分怪兽卡片衣着暴露,有伤风化,怕教坏了下朋友,因此认为不宜选择其为代表。
出于慎重考虑,王钝将此事写在奏疏上,请陛下圣断。朱元璋身为老色批,对于这种事一向非常敏感,此前就没收过华英雄的【闪刀姬】卡组,自己留下把玩。而王钝的奏疏简直是瞌睡遇到枕头,朱元璋立即批复准奏,并且下旨责令王钝将此人卡组没收,即刻送到宫中亲自检验。至于此人今年的参赛资格,暂时予以保留,前提是他要重新找一副卡组了。
关于这幕后的花絮,罗贯中自然无法从广播中听到。他只觉得现在年轻人玩得花,感叹自己越来越看不懂这个时代。
此后,广播还播放了社学收取适龄儿童入学的消息,以及简略的学科内容的介绍。教书育人,一向都是书生的出路之一,罗贯中自然也颇感兴趣。听了半天,差不多搞懂了,这是要给所有普通百姓家的孩子受教育的机会,并且教授的都是些生活中常用的实用知识。
这个政策,完全超出罗贯中的想象,也清楚其中的阻力。不过他问了身边一起听广播的人,他们都说自家的孩子已经在社学学习了,别的不说,看书识字比他们这些农民强的多了,看来这个政策颇有收效。
广播听得差不多了,也到了吃饭的时间。既然手头就一张这么大面值的宝钞,罗贯中决定去城中最好的酒楼消费一把,看看宝钞是不是真的这么有购买力,还是说像以前那样持续贬值。
进店之后,罗贯中选择了一个角落的桌子,点了几个自己没听过名字的菜式。他邀请两个暗卫一起吃,不想暗卫比一般的锦衣卫还要更为专业,出门在外只会吃自己携带的食品和水,绝对不会碰其他来路的食物,当然这也他们工作性质决定的。
于是,罗贯中自己吃饭,两个暗卫轮流当值,吃的是自己带的压缩饼干。
土豆红烧肉,玉米炒鸡丁,红薯饼,也不知道是因为新的食材,还是酒楼的厨师比较有水平,罗贯中觉得这些菜品口味相当不错,可以说是全新的体验。想必这些就是沿途听到集市中不少农民所说的新作物了,果然是好东西。
结账的时候,这几道菜一共只花了两贯宝钞,罗贯中觉得并不算贵,而且也说明宝钞的价值稳定,以罗贯中的认知,这样的宝钞作为货币,确实大有可为。
见罗贯中年纪大食量小,大部分菜品没吃完,店小二还贴心的提供了食盒进行打包,令罗贯中颇感意外。
其实店内一般提供的打包服务,是要额外收取食盒的费用的。不过店小二看罗贯中带的两个护卫五大三粗,行事又颇为专业,料想这个老头身份一定不凡,怕是哪里的官老爷出来体验生活的,不敢得罪,因而才提供了最周到的服务。
话说回来,这些暗卫平时都是伺候皇帝的,自然行事缜密。店小二打包完毕,其中一人就主动拿起食盒,而罗贯中就可以一身轻松的离开了。
下午,罗贯中还去了县城中的社学参观,不过他到的时候,社学已经放课了,未能看到教学的情景。罗贯中以家中孙子快到入学年龄为由,找负责人了解情况,因此看到了社学中上课所用的课本。其中内容天文地理、中外历史无所不包,很多知识都是罗贯中闻所未闻,令他大开眼界。
回到小院已是傍晚,罗贯中把打包的菜品加热了一下,作为晚餐,仍是感觉吃得很舒坦。今天一整天,可谓收获颇丰,见识到了很多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东西。看来今后继续闭门造车的写小说是行不通了,必须强迫自己融入这个新的社会,才能激发出新的灵感。
终于到了约定中张士诚余党来探望罗贯中的日子,华英雄破天荒起了个大早,提前来到罗贯中这里做准备。
今天要办的事,肯定不可能有暗卫随行,否则绝对会打草惊蛇,导致失去线索。因此到这里之后,华英雄就命令所有暗卫退出安全距离,只在远处进行暗中保护。
“今日之事,结果还未可知。罗先生确定要做吗?”华英雄还是想是先确认一下罗贯中的态度,毕竟之前这老头对此事还是颇为纠结的。
“殿下应该知道,老朽前几日去县城逛了一遭。”这之前,罗贯中就已经想到,还是必须称呼对方为“殿下”,以示尊重。对此,华英雄也没有强求,毕竟身份有别,如果自己执意要求,反而使得罗贯中难以自处。
“我从鬼仆那里听说了。”华英雄笑道:“难道是那天出了什么问题?”
“没有没有!”罗贯中连连摆手:“那日的所见所闻,令老朽耳目一新。现在的大明,可谓盛世的前兆,比之过去吴王张士诚时期,有过之而无不及。实不相瞒,本来避世归隐的老朽,也颇为心动了。老朽也想融入进去,多看看这样的大明。”
“那先生的意思是?”华英雄继续问道。
“老朽那些旧日的朋友,多以海盗为生,已经以岛屿为居所多年,跟老朽一样,都是些脱离时代的人了。”罗贯中脸上浮现出忧思之色:“当年兵荒马乱,未来如何发展,尚不明晰。就像老朽选择遁世一样,他们身份尴尬,作出这样的选择,也属无奈。希望殿下可以谅解!”
“既然我提出招安之策,就说明不会继续追究他们此前的行为。”华英雄说道。
得到这样的保证,罗贯中也不再遮掩:“多谢殿下!他们也是脱离社会已久,很多儿孙辈的孩子都是在岛上出生,缺乏生活和教育的条件。相信只要能归顺大明,他们也能像社学的那些孩子一样,读书写字,以后有个好的前程!而那些老朋友们,如果朝廷能安排一个营生,光明正大的生活下去,恐怕是最好的结局了!”
“既然如此,那今日的计划就这么定了。”华英雄说道:“届时有劳罗先生说服他们,带我一起去岛上见他们的话事人。”
“这。。。”罗贯中面露难色。
“难道有何难处?”华英雄不解道。
“殿下万金之躯,实在不宜只身前往如此凶险之地啊!”罗贯中说道:“那些人刀头舔血的日子过惯了,万一事情没谈拢,怕是可能会伤到殿下!”
“罗先生大可放心,我已有安排,可以确保我们的安全。”华英雄说道:“而且,以我的身手,他们想要伤到我也绝非易事。”
“这样么,那老朽对殿下有信心!”罗贯中神色稍缓:“不过,要上岛的话,他们一定会搜身,没收所有随身携带的武器,殿下如果有那些东西,一定会被收走的。”
“这样么,多谢罗先生提醒。”华英雄说着,掏出手枪交给鬼仆,继续道:“今日我也不打算在岛上大开杀戒,这把手枪便是可有可无的东西了。”
“殿下的安危,事关大明今后的发展,还望殿下慎重啊!”罗贯中深知,他在县城所见所闻的那些新政,都是太孙殿下所推动,一旦殿下遭遇不测,大明的未来恐怕会再次晦暗不明。
“放心吧,这方面我自有分寸。”华英雄轻松道:“今日罗先生需要注意的,主要是如何说服您的朋友们接受朝廷的招安。”
“他们之中,虽然不少人跟老朽颇有交情,不过要说服所有人并非易事,老朽亦没有绝对的把握,只能尽力而为。”罗贯中说道。
“尽力便好。”华英雄说道。
这时,罗贯中才想到,若是招安失败,那些人会有什么下场。于是赶紧询问:“殿下,若是今日没谈拢,会如何处置他们?”
“想必他们之中,很多人出生便被迫成为海盗。如果谈判失败,我的想法,是将主犯关押起来,其他人等,分散到内陆各地进行安置。”华英雄说道。
“殿下仁厚!如此,老朽便可以放心去做了!”罗贯中说道。